激动的心直抖,小心地将墨迹未干的遗嘱铺在桌上,刘景瑞又转过身去看砦司令,冷酷地推测着砦司令走向死亡的最后距离。他希望砦司令这最后距离能够短点,再短点,甚至萌生出掐死砦司令的念头。
只要砦司令马上死了,遗嘱的秘密就会保住,他刘景瑞未来的发言权也就有了保障。
砦司令却不象要死的样子。
砦司令在低声吟唱《地方自治歌》呢。
砦司令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念:
裂……裂河两岸物……物华天宝,
奎山深……深处地杰人灵。
地方自治承……承托天佑,
太平盛……盛世赛如文……文景……
掐死砦司令的念头愈发强烈了。砦司令没任何理由再活下去,他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这位司令大人风光过,招摇过,以一介村夫跃居中天二十年,已大大超过了他的智力水平和负荷水平,他该完球了。
砦司令还在念:
千河万……万溪流……流向大海,
青山绿……绿地万……万世永存。
地方自治救……救我民……民国,
普天同庆万……万民欢……欢欣……
掐死砦司令会不会万民欢欣?万民想必会欢欣的。砦司令声称治乱世要用重典,可他那典也太重了些,动不动就杀人。拔人一颗棒子,偷人家一只鸡都杀,也太过分了些。他若取砦司令而代之,就决不这么干。砦司令开口民众,闭口民众,实际上恰恰对民众最狠,不但榨干了民众的血汗,还二十年如一日把民众的脸皮当屁股玩。他若是做了司令,至少要把属于民众的脸皮还给民众。
砦司令念《地方自治歌》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字字句句依然听得见:
涛……涛河水终……终有源头,
巍巍群山必……必有依凭。
地……地方自……自治幸……幸得实现,
全……全凭咱……全凭咱……
砦司令突然挣扎起来,瞪着眼哈哈大笑,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全……全凭咱……咱圣明的砦……砦司令!卵……卵话!我……我就……就不信砦……砦司令比我的能耐大!”
不能再让砦司令这样闹下去了!早点把砦司令送上路,不但对他有利,对砦司令自己也有利。
刘景瑞悄悄向砦司令身边靠,边靠边道:
“司令,您糊涂了,砦司令不就是您老吗?”
砦司令似乎窥见了他的阴谋,直愣愣地看着他,眼光凶得象狼:
“哦?是……是我?对,是……是我!刘……刘副官长,现在我不瞒你了,我……我给你透……透个底吧!二……二十多年中,我……我对付了十……十八起暗……暗杀!十……十八起呵!可……可谁也……也没……没能杀了我,倒……倒是我他……他娘的宰了他……他们!”
刘景瑞被这话震住了,用伸出去的手给砦司令拢了拢被子。
这时,砦司令身子一挺,一声长啸:
“人……人不……不可杀……杀我,杀……杀我者,天……天也!”
说罢,砦司令头一歪,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死了过去……
刘景瑞呆呆地愣了半天,慌忙收起砦司令的遗嘱,而后走到床边,大胆地用被子把砦司令的脑袋捂了一会儿,直到认定砦司令完了,才重又将被子拉好。
砦司令这回是真死了。不过,是死于天命,还是死于第十九起暗杀,谁也说不清,连他刘景瑞也说不清。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随着砦司令的死,面前的这场事变实际上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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