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战事说紧不紧,两军打了这些年,像是打出了一股默契。徐家军久攻不下,那占着地利的匈奴,虽然觊觎中原富饶地广物美,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边荒匈奴中除了有媲美中原武夫之称的体修者,也有擅长用刀用剑之人。而最为让徐家军忌惮的还是那些被称为“狰骑”的部队,各个都是相当于中原筑基期武夫的实力,而且胯下坐骑是蛮荒之地独有的野兽狰。狰生来灵性十足,成年体长十五尺有余,头顶双角,细长尾巴上覆鳞,锋利无比。四肢粗壮有力,最为恐怖还属那口铜牙铁齿,曾传言有成年狰一口咬碎重胄铁甲,凶猛无比。
也好在这些战力十足的狰繁殖极难,据说母狰从妊娠到产子需长达三年之久,而且一胎只能孕育一只,自出生到投入战场使用更是需要十年之久。其中还需要喂食大量生肉,虎肉尤佳。天鼠营王子乂曾经花费巨大代价抓捕一只,可不久后那只认主的狰就绝食而亡,后来军中就不再有人想着抓捕驯服,做那无用功了。
那晚看信之后,徐清沐带着剑侍叶倾仙就去了那个老乞丐生前喝酒的小客栈。老板娘印象深刻,连忙起身迎接,热心问着那日一起而来的老仙人怎么没来?还说这这次是要多送点花生的。
徐清沐没有吱声,只是笑了笑说有事,暂时来不了了。问老板娘要了同样的一壶杏花酒,一碟盐水花生。只不过本来由叶倾仙抱着的愁离,被徐清沐别在了腰间。
叶倾仙似乎看出了徐清沐的心事,依旧用那小手,怯怯的拉了下少年衣角:“主人,我陪你喝两碗吧?”
徐清沐目光柔和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笑着摇摇头:“哪有女孩子喝酒的道理。”说罢自己端起一碗,一口而尽。
那种辣到想让人咳嗽的苦酒入喉,如鲠在咽。一瞬间徐清沐泪水就落了下来。
——“操恁娘的大黄狗,给老子站住,是不是徐清沐让你来偷我的地瓜?!”
——“徐清沐,你说王寡妇那奶-子走路累不累?”
——“曹丹那个小道士,做你媳妇要不得,太凶,还平。林雪就不孬,徐清沐,我今晚回去一趟,把她捆来?”
——“徐清沐,想我的时候就拍拍手。”
......
一碗酒下肚,半天才缓过来,少年擦掉眼角的泪:
“狗-日的老乞丐,这酒一点都不好喝!”
说着又给自己到了一碗,一饮而尽。有了第一碗的过场,第二碗显得不那么呛人了。徐清沐自言自语道:“不说还要娶媳妇么,说话不算数吗?”
接着第三碗。
只是还未端起,就被一只伸出的手拦了下来:“小伙子,光喝酒不吃菜,可会醉的。”接着那人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捏起两粒花生,扔进嘴里。
徐清沐抬头看着此人,陌生面孔,不过二十多岁,一身白衣在这边塞蛮荒略显格格不入,举手投足却有大将风范。
“我叫王子乂,天鼠营将军。今日受人之托,想带你去个地方。”
徐清沐又将手伸向被那人拦下来的碗,低声说道:“不去。”
那人也不强求,只是看了眼叶倾仙,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你的酒,也算欠个人情。不过此次来不是征求你意见,而是通知你。”白衣男子又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吃了两口盐水花生,继续说道:“实在不行就先跟你那王将军通知一声,再做决定?”
徐清沐又是一口喝完碗中酒,还是那两个字:“不去。”只是这次,已经将手覆在桌上的愁离剑上。
王子乂察觉少年的动作,心里有丝惊讶。仅仅是契合了武道之运,就能有如此剑心?不过随后直接起身,笑道:“那就别怪我无礼了。”说罢一只手直接探出,按向眼前少年。
放下酒碗的徐清沐直接握剑,出鞘的愁离铮铮作响,似乎兴奋的很。一剑劈出,并没有任何花里胡哨招式,只是那种农夫劈柴般,照着来人就那么一剑。轻松挡下的王子乂开口道:“不如出去打?在这儿打坏了东西可是要赔偿的。”
徐清沐手提愁离,点点头,伸手在方寸物中取出酒钱,放在桌上。“待在这儿等我,不用出手。”看着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动手的叶倾仙,徐清沐出声道:“我没感受到这人的敌意,不用担心。”
已经站到客栈外的王子乂对着徐清沐说道:“用尽全力,让你出手。”
徐清沐也不啰嗦,提剑就砍。只是攻击了几次,都不能撼动王子乂一点,被护体罡风震了回来。差距太大,毫无胜算可言。不过少年并未放弃,依旧提着愁离,不停挥砍着。如那山间砍树老汉,只用蛮力。
直到筋疲力尽,徐清沐才蹲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站定不动的王子乂这才走向前去,出声道:“怎样,发泄出来好多了吧?”原来此人,一直在充当少年宣泄的对象。
气喘吁吁的徐清沐歇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站起身,对着眼前人说了声:“多谢。”
随后吩咐叶倾仙:“告诉王将军,就说我有事外出。顺道告诉曹丹和李诚儒,今晚不用等我吃饭。”转身面对王子乂:“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向那未知目的地走去。
妇人魏茹芝到了边塞后就主动告辞众人,说大致知道了丈夫的方位,前去寻夫了。想来这段时间多有麻烦众人,也不好偿还,只说有缘再聚,一定尽力做桌拿手好菜,款待众人。
李诚儒差点哭了出来,声音哽咽着说这段时间相处,感情不可一日而语,就这么走了,自己心痛的很,实在舍不得。王将军拿这个自己师傅的好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出声打着圆场,说边塞战场又不大,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的。可李老头依旧死死抓着妇人的衣角,就是不松手,哭天抢地,弄得一众人尴尬不已。看不下去的曹丹一脚揣在老人屁股上,狠狠骂道:“再胡搅蛮缠,我就去趟你那崇阳书院,拆了那雕像!”李诚儒这才作罢,悻悻然收回手,手中已是握着一物,只是无人知晓。
可回过头来又惹得曹丹暴走:“看你那么凶,凶的没人要了。”曹丹直接拿出身边的铁棍,追砍着李诚儒,那个随手就击退十境剑修的文圣抱头鼠窜,口中喊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沈队长和王雷芳夫妇二人也告辞,去了那还要行上数百里路的玄虎营驻扎点,临行时王钟鑫将军将那本《圣济经》递给了王雷芳,后者喜笑颜开,那不输魏茹芝美艳的脸又是看的李诚儒一楞。趁着不注意就想上前拉住衣角再哭闹一番,只是碍于旁边虎视眈眈的沈海粟,只得作罢,在一旁抓耳挠腮,心中似那蚂蚁爬锅台。
一众人散去之后,原来的队伍只剩下胖子、曹丹、李诚儒、老乞丐和徐清沐了。如今,老乞丐独自一人赴飞升台,身陨道消。胖子看着空荡荡的驿站,一阵凄凉感自心底升起。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王钟鑫将军站在驿站处喂马。之所以选择在天鼠营的军备处碰头,一是确实已有很久没见那儿子王子乂,心里想念;二来也是接到秘旨,要求将此行目的地定在靠近邙山处天鼠营驻扎的军备处。一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决定等着徐清沐回来在做决定。
也就在这时,剑侍叶倾仙跑了回来,将客栈内大致发生的情况气喘吁吁讲述了一遍。听完后曹丹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却被王钟鑫将军伸手拦住:“那人正是我的儿子王子乂,放心吧,徐清沐不会有事。”眼见曹丹听完后还要强行出去,李诚儒叹口气:“回来吧女娃子,确实如王将军所说,那小子不会有事。在这天鼠营地盘,就是那幕后黑手,也不敢再轻易出手了。”一身黑衣的曹丹这才作罢,只是担忧不下眉头。
徐清沐跟在白衣王子乂身后不声不响,先前胡乱劈砍的那几剑让他心有所感,这一路一直在思考,为何从不同角度劈下的愁离剑,被都是正对着自己的角度反弹回来。前方白衣男子放慢脚步,慢慢与徐清沐保持平行,似乎猜到了少年心中的疑惑,于是开口道:“你是不是在想,无论你从那个方位劈下来的剑,反弹出去的力道都只是针对你的方位?”
徐清沐抬起头:“你是个剑修?”
王子乂摆摆手道:“我不是剑修,是个纯粹武夫。但是万流同源,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王子乂边走边伸出右手,握住地上随便捡起的枯枝,用力向前挥出,顿时一道剑气劈在了山石上,齑粉四溅。“这世上所有的修炼方法大致相同,只是术业有专攻而已。你修剑,只有到了后期才能显现出比同境武夫在剑道上的高低,而我虽然是个武夫,但就目前来说我对剑道的理解、思考、甚至领悟的剑意都比你这个挎剑的剑修强的多。这就好比一个大人,虽不再行那幼稚玩乐之事,但你能说这个大人,懂得就比那儿童少?”
徐清沐低头思考,心里豁然。
不大一会,二人便行至一处山头处的竹林旁。一座简陋凉亭顺流水而上落座,一条百丈长的路径随蜿蜒溪水而生。徐清沐踏着小路,缓缓向那凉亭而去。王子乂却没有跟随,只是给了个放心去的表情,退出了这座人为布置的竹林。
步入凉亭的徐清沐才发现,这内部远比外观看着的大得多。亭内雕梁画栋,虽算不上金碧辉煌,却也看得出亭子主人的手笔不凡。踏入的少年便在亭中的桌面上看到了一双带血的布鞋,正是那日少年送给老乞丐的那双。
徐清沐强忍内心的痛苦,握着愁离剑的手指都被捏的发白,神情却依旧平静的看着站在桌旁的那个蒙面女修。这个人,应该就是信中所说,和老乞丐交谈后,导致老乞丐自杀身亡的罪魁祸首。
蒙面女修抬起头,只露出的那双眼睛也显得极其美丽:“徐清沐,初次见面,你好。”
握剑少年并没有接话,依旧冷冷的看着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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