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玖见识过这个年轻和尚的手段,当下呆呆从衣袖中取出火折,将香点燃。香头的袅袅烟气,很快飘香两位耄耋。
“即便再过几十年,这种低级养魂术也只能还魂一炷香的时间,施主既然如此执念,我便成全你好了。”
说罢,守元随手将那柱香钉在地上,接着念动佛经,香烟飘摇,随风而动,渐渐飘至县令父母鼻中。只过了须臾,那两张僵硬的面孔渐渐恢复了血色。
朝玖泪眼更重,看着渐渐活过来的高堂,朝玖直接跪拜在地:
“爹、娘,孩儿等的好苦......”
已经短暂回了魂的耄耋,看着跪在地上哭泣不已的朝玖,连忙上前将其扶起:
“儿啊......”
仅仅两个字,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刻在骨子深处的思念。
也仅仅是这两个字,朝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过了好一会,抱在一起哭泣的三人才渐渐止了住。眼下燃烧的香已过了一半。
“痴儿阿奴,那位小公子说的没错,爹娘年事已高,早该去了那净土,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和你爹便再无牵挂了......”
随后老人轻轻擦拭朝玖脸上的泪痕,有些心疼:
“瘦了,瘦了好多。”
朝玖闻声泪更大:“爹、娘,孩儿错了......”
那老人颤颤巍巍走向徐清沐,以残年之躯拱了拱手:“小公子,多谢了。”
随即看向那呆呆站立的孙子朝燮,喉咙鼓动,却一句话没说。
两位老人再次转眼看了看泣不成声的儿子朝玖,露出些欣慰的笑意:
此生有子如此,死而无憾矣。
随着香火燃尽,两位老人化作白骨,执手而卧。
朝玖向着两具白骨伏地而跪,磕首八次。一群人皆目视,无人轻言语。
额头渗血,地面白雪浸染,鲜红一片。
直到末了,那蹒跚站起来的朝玖,看着红衣女子身边的儿子朝燮,咬破指尖按住眉心,一道白烟缥缈,追入朝燮额骨。那双浑浊空洞的眼窝慢慢恢复了生气,须臾之后,便彻底清醒过来。
第一时间,朝燮看向红衣,泪眼涌动。
这些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红衣女子的付出历历在目,这个曾经的大家闺秀,曾经升迁山下无数青年才俊口羡笔慕的才女,为自己落得个半人半妖的下场。
世间爱情之最,不过如此。
方雪与朝燮皆有泪而下,情意缠绵无须言语,便可在眼波流转间倾诉。
随后,红衣与朝燮拜谢过众人,来到朝玖面前。
“父亲......”
同样是两字,千言万语汇聚,声音如静湖之面般,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
朝玖再次泪如雨下,唇口蠕动:
“对不起......”
对上,朝玖仁至义尽;对下,朝玖愧作人父。
“没关系,父亲,即便再来一次,我也是还是自愿。”朝燮依旧面容平静,握着红衣的手,神情肃然。
看向地面白骨,缓缓下跪,与那红衣一起,磕头跪拜。
站起来后,开口道:
“只是苦了雪儿和周伯了。”
身后那老者跪伏在地,长哭不已。这些年跟着自家小姐,任劳任怨,一个人在山上苦苦追随了十几年,今天朝燮这句话,彻底让老者心中倍感温暖。
朝玖无言,颤抖着伸手抚摸下那久违的面孔,这一瞬,原来年迈不堪的面孔更加憔悴。
“父亲,我想请您主持我与雪儿的婚礼......”
朝燮转过脸,抚摸着已有部分桂花枝延伸上来的脸,轻声温柔:
“那晚了十五年的婚礼。”
娇美的脸上,泪水潸然而下。
“好。”
......
那一天,冰冷的葬书山上张灯结彩,一众人皆帮忙置办,就连那清醒过来的叶倾仙,也撑着虚弱的身子骨前去山下采了些冬天开放的花。
那一日,葬书山上以破庙做府,朝玖整理衣冠端坐庙内,面前跪拜着红衣方雪,和刚清醒过来的朝燮。
随着李诚儒开口,婚礼在一群将士的鼓掌中进行。
红衣,整整穿了十五年。
再后来,众人下山时,见庙后的挂花树在这冬天,绽放了。
曹彤问道李诚儒:“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吗?”
已是十三四芳龄的少女,对爱情的定义,便就此刻在心里,有了清晰的模样。
李诚儒开了口:
“会吧。”
............
葬书山终是再次变成升迁山,原来山头的破庙被人重新修缮,用篱笆在周围圈了一大块地,地的正中央,有一棵四季常开的挂花树。
有一男子剃度出家,日夜守在庙中。
有人传言他是得到高僧,正是因为他葬书山才得以重返太平。
有人传言他是妖精现人身,化作和尚洗涤冤孽。
传言持续不久便无人再琢磨,重新繁华的山头,除了有些人再拜官运之外,更多男女将心中情人的名字,以红布帛写就,悄悄挂在那颗挂花树上。之后便红了脸。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从不曾下山的剃度男子一人在庙内打坐,却听到有人敲了门。
男子还未起身,那人便推门而入:
“官人,听歌谣吗?”
不待男子出声,进来的女子便开了口:
——七月山花开,是君思念如春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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