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轻诗在前引路。
这里比不上桐庐胡同,环境也不算好,但却颇有烟火气。
里屋桌上摆着几道菜。
颜轻诗去厨房把剩下的菜热好。
“老人家破费了。”李长安心中有些诧异,即便只是赔罪,也用不着这么费心思。
“比不得大酒楼的菜,公子勿怪就好。”颜爷爷请李长安上座,李长安连道不敢,将颜爷爷扶上座。
二人坐定,颜爷爷才缓缓开口,“上次因为老朽的事情,牵连到李公子遭受无妄之灾,老朽先敬公子一杯。”
既来之则安之,李长安没有多言,跟着喝了一杯。
“龙湖帮在这一带作威作福太久,老朽担心公子会受到龙湖帮的迁怒,这几日一直心有不安,今日见到公子无碍,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下。”
颜爷爷继续举起酒杯,
“老朽只是一介草民,在勾栏里讨生活也只勉强混一个温饱,公子那日留下的银子,老朽希望可以多宽限些时日,容老朽慢慢还上。”
李长安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请自己吃这顿饭了。
心里不禁大受触动。
即便只是普通百姓,即便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但心里依然还有一杆秤,甚至为此拖累生活也在所不惜。
这是普通人的善良。
“老人家,那银子本就是赔偿桌椅茶壶的,您不必介怀。”
颜爷爷喝完杯中酒,“要的要的,老朽能力有限,龙湖帮的事情实在无能为力,但这银子老朽无论如何都要还。”
“来,公子吃菜,轻诗的厨艺还算不错,希望能合公子口味。”
李长安夹起面前的醋溜白菜,入口爽脆,还有一丝甘甜,的确不错。
“您太谦虚了,颜姑娘的手艺就算在大酒楼都是一流的。”
这时颜轻诗端着热好的红烧肉走来,“公子谬赞了。”
颜爷爷不时敬酒,颜轻诗也敬了一杯。
李长安一一回敬,“老人家,您不必如此,今日这顿饭已经足够。”
没等颜爷爷开口,李长安继续说道,“那日我听您说书,有些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颜爷爷道:“公子请说。”
颜轻诗也看向李长安,杏眸里有些疑惑。
这位李公子,连说书的门道都懂吗?
“说书您老是内行,但晚生觉着,说书说到底也就是讲故事。”
李长安整理了一下思路,“既然是讲故事,还是要避免平铺直叙,加一些波折。”
“故事嘛,大家伙都喜欢听稀奇的,扣人心弦的。”
“比方说那日您讲的是西川李氏的麒麟子,但说的大多是平日琐事,自然就吸引不了人。”
“不如在里面加一些变故,诸如遇到强敌,而后卧薪尝胆,在逆境中爆发,战胜强敌之类……”
“既然是民间传闻,何不把奇字讲到极致?”
颜爷爷听李长安这么说,昏黄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听闻公子是书院学子,想不到竟对说书这等卑贱手艺也有如此见地。”
一旁的颜轻诗目光明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李长安。
本以为只是随意说说,没想到真能言之有物。
李长安吃了一块红烧肉,“不过西川李氏的麒麟子终究离咱们百姓太远了,我建议您老说一说普通人。”
“普通人应该没什么可说的吧?”颜爷爷疑惑问道。
“您说李氏麒麟子封王拜相有意思,还是一个普通人最后封王拜相更能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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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一个问题,让颜爷爷愣在当场。
半晌后,颜爷爷感慨一声,又给李长安敬了一杯酒,“今日听李公子一席话,老朽也算是茅塞顿开了。”
说到这里,李长安不禁想起羊脂玉书上还有一页《梁山伯与祝英台》,也许可以稍作改编,拿去书局问问看。
在聚拢名望上,话本虽不如诗词歌赋,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在文圣榜前列的那一部分诗词而言。
如果真能达到书局评判的甲等标准,聚拢的名望也是相当惊人。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文士,在话本一道上钻研日久。
吃饱喝足,李长安起身告辞。
颜爷爷再三道谢,将李长安送到门口,颜轻诗继续送李长安往外走。
“多谢李公子,许久不见爷爷如此高兴了。”
“颜姑娘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一番客套,二人便又陷入了沉默。
这位颜轻诗身材娇小,放在前世标准,也就一米六出头,和嫂嫂小妹的一米六八相比,矮了不少,但她身上却有股难以言明的气质。
尤其是眼中的光,似乎永远都充满了希望。
将李长安送到勾栏后门,颜轻诗再次欠身行礼,“李公子慢走。”
李长安点点头,往家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转身喊道,“颜姑娘。”
颜轻诗停步,“公子何事?”
“颜老爷子说的五两银子,就算了吧……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李长安认真说道。
谁料颜轻诗也颇为认真,“公子今日所言对我和爷爷已是有恩,我们虽无足轻重,但也不愿让人看轻的。”
明亮的杏眸看着李长安,有些倔强。
“那就每月还……五十文好了,如若不然这银子我也就不要了。”
李长安说完便转身离去,不给颜轻诗再开口的机会,
“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来收账的……今天的饭菜不错。”
颜轻诗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看着李长安的背影,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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