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不是谎言。”优昙抚上胸前的佛珠,挣扎着缓缓起身,抬起头看着他。语气坚定,“不离不弃不全是谎言;二十年的自由也不是谎言;夭儿也不是为了束缚我。”
“是吗,呵,你在自欺欺人吗?”他嗤笑,笑他愚昧。
“你是谁?”优昙看着他,眉眼沉静。
“我是你。”他笑得妩媚,蛊惑人心。
“不,你不是我。”优昙的目光如炬。
“呵,我就是你,你的魔,你心里的魔。”他看着优昙,满脸嘲讽。
“这一切都是你内心里的魔,你骗不了自己的心。”他挥手,眼前的景象再次转换,这一次,是湍急的溪水,还有哭泣的孩童。
“他就是你的心魔,你将自己的魔寄托在他的身上,将他困在寺庙,又阻止他剃度,都是你的私心,你的魔在作祟。”
“不是的。”优昙站起身,看着那个垂着半边青丝,半边光洁的脑袋跪在佛殿的青年。
“嗤,不是什么,不是你的贪妄吗?”他冷笑,嘲讽。
“不是困他,是不愿困他。”优昙伸手抚摸青年皱着的眉心,青年一无所知。“我的孩子不应该被遗憾所困束。”
“说到底,不过是你的私心。”他不屑地看着优昙轻柔的动作,“你给他自由,纵他向佛,却阻他入佛门。”
“你只不过是在重复你师父对你做的事。”他看着优昙,幽暗的眸如沼泽般藏着深深的恶意,“真是自私。”
他伸手,青年化作孩童,跟在优昙身后,笑得腼腆。
“私心作祟吗。”优昙看着孩子,乖巧稚嫩而坚强。
“对,是我的私心。”看着看着,优昙突然轻轻笑出声来,勾起的唇角温柔如暖阳。他的孩子,合该幸福。“谢谢你让我重新看过这一切。”
“只是,我该出去了。”优昙的身上慢慢渗出金色,暗红的袈裟附上金色的华光,笑容褪去铅华,他笑得悲天悯人,宛若佛像。
“你已成佛。可笑佛心不定。”他对于优昙的变化并不讶异,笑意仍是嘲讽不屑。
“佛心不定,凡心痴留。”优昙摇了摇头,轻笑,“我如今倒是有了决定。只是,”优昙看着他,话只道了一半。
“优昙”抬眼,呵了一声不在言语,长袖一挥,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桃花绝艳,桃夭红衣一舞倾城,燕离倚着花树,席地而坐低头吹奏一曲悠扬相和,偶尔一人回首,一人抬头间相视一笑。毛皮胜火的小狐狸乖巧地枕在膝上睡得香甜。
“谢谢。”优昙回头对着他感谢一笑,“嗤”,他只是嘲笑一声便化作烟尘,也不消散,而是渐渐与优昙合二为一。
优昙踏出此地,与心魔一同看倾颜的心魔境渡劫。
*
你入我心魔境,我竟然是看不透你的心魔。
师弟他,已成佛。
佛者,无欲无求,佛者,无牵无挂。
二十二年前,是优昙在桃夭离去后第一次踏入溪水。那年,优昙四十岁,师父和桃夭离开后第二十年。那天,虚空寺佛光耀眼,香火极盛,那日是他出关第一日,那天他成了佛;也是那一日,他遇着七妄,上天赐予他的孩子。
你是谁?你的魔,你的心魔。你封印的另一个自己――你的贪妄,我就是你。
凡心已妄动,肉眼看不穿情痴;佛心已不定,肉身参不透佛法。我将贪妄剥离,将之封印于心,以求再无牵挂。
只是,我,参不透心。
优昙闭关第十日,明德带领众僧打开了优昙禁闭的房门,优昙跪坐在榻上,面容安静祥和,仍是年轻俊逸的面容。唇角的笑悲天悯人,一如佛像。
“优昙法师寂灭了。”这一天虚空寺,一片稿素,僧人全披上了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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