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和武士也不一样啊。”中杉虎千代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把宝马借给陌生人的事情,能有几个武士做得出来?”
“还不是怕他们父子见不上最后一面?一片善意,谁知道是骗人的?”今川氏元自己也是非常恼火地连连使劲扇了好几下扇子,银杏肩头的苗苗也感受到了今川氏元的愤怒,奶凶地“哈”了一口气,似乎在替今川氏元出气。
“在乱世啊,善意这种东西,早扔早好,不然早晚吃亏。品川大人看起来家财万贯,这匹百贯宝马估计是不够您长记性的,日后吃了大亏,才会‘痛改前非’吧?”商人皮笑肉不笑地挖苦今川氏元。
“无奸不商,商贾又怎敢妄言‘善意’?”银杏见商人说到了今川氏元近来最敏感的痛楚,便又站出来护着今川氏元说话,“当真可笑。”
“这位小姐此言差矣,成为商贾之前,我倒是也曾善意满怀。”商人看了眼银杏,随后又盯着今川氏元道。
“那老板你又是吃了设么亏,才把善意丢掉的呢?”今川氏元抬眼看向商人。
“巧了,和品川大人一样,是怕别人父子见不上最后一面。”商人苦笑了一下,仰起头回忆着心酸的往事,“我当年也曾是一方城主,继承了父亲的家业。虽不是什么豪强,但日子也过得不错。附近有个友邻大名,虽说恶贯满盈、劣迹斑斑,但却喜欢连歌,和我志趣相投。我当时方才10岁出头,对他也没什么戒心,两家经常来往,互相到对方府上做客、办连歌会。”
“但四年前的夏天啊,哈哈…”说到了故事的关键,商人忽然冷笑起来,表情也变得讽刺而狰狞,“他在我城里办连歌会时突然昏倒,随后便一病不起,我找遍城中的郎中也无法查出病因。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装病又怎么可能找出病因呢?但我当时不知道啊,只是为这知音的病情急得上下忙碌。”
“两天后,他说自己要不行了,想见儿子最后一面,托我请他儿子过来。我不疑有他,匆忙派人去请。当晚,他儿子就带着上百家臣匆匆赶来。我家中的家臣觉得已经入夜,不好放这么多人进城,在城门口与他们交涉。可是我看我那好友的病情已经愈发严重,生怕他们父子见不到最后一面,便强令部下开城放行。”
“谁曾想他们一进城就暴起犯难,而我那重病的好友也从床上一跃而起,直接烧了我的天守阁。城里一片大乱,那家的大军也趁势攻城,里应外合之下,我全军覆灭、仅以身免,靠着拙荆的关系逃到了近畿,做起了小本买卖。吃了大亏以后,自然便把善意丢进了屎坑了。”
“很抱歉听到你的故事。”今川氏元长叹了一口气,面前商人的经历显然比他惨上许多。
“所以说啊,善意就是弱点,被人利用起来就会万劫不复。想在乱世武家活下去,唯有泯灭善意。”商人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桌子,大笑着连连摇头。
“不,我觉得善意和别的弱点不一样。”今川氏元郑重起来,一向温和的他少有地露出了憎恶的神色,“贪意也好,色意也好,颓意也罢,这些容易被利用的弱点,往往是人放纵自己欲望所致,是人性劣根。但唯有善意不同,它不是放纵所致,反倒是克己所得,是值得被赞赏的高贵品质。”
“利用他人的贪意、色意等弱点谋利,虽然也是不对,但还可以接受,毕竟这些弱点确实难以克服。唯独利用他人的善意谋利,最为不耻。因为那些宵小不明白,善意并不是那些好人无法弥补的弱点,仅仅是他们处于高尚的追求而不愿意同流合污罢了。不是办不到舍弃善意,而是不愿做。真要比肮脏,谁又不如谁呢?如果那些他们算计的好人真的铁了心要作恶的话,谁算计谁犹未可知。如此欺凌善意,只会致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书生之言。”中杉虎千代简短地给今川氏元的长篇大论下了个定调,“五郎,一看你就是被人保护得太干净了,见不得一点脏东西。这在乱世,可是早晚要吃亏的。”
“那也是没办法呐。”今川氏元长叹了一口气,望向了屋外的蓝天,仿佛能看到小时候,太原雪斋每日教导自己为人处世的正道时循循善诱的模样,“我就是这样的人。”
“好吧。”商人有些失望地起身准备告辞,“话不投机。”
“一路顺风。”今川氏元虽然对商人的说辞并不感冒,但毕竟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礼数还是很周全的。他也跟着起身,将商人送到了门口。
“后会有期了,品川大人。”商人翻身上马,深深地看了今川氏元一眼,“希望下次见到您时,您已经吃过亏了,也把那无用的善意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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