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双手环着腿，头埋进膝盖里，只露出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P>
片刻后，她轻声道：</P>
“人的心都是偏的，对吧？有道德的自私，还真是残忍呢……”</P>
有道德，是说贺天然愿意明确地告诉她这些；而自私，是指他对曹艾青的毫无遮掩的偏袒。</P>
事已至此，两人听着海声，俱是无语沉吟。</P>
片刻，温凉再次侧目看向贺天然，男人的烟草已是燃烧过半，神色间满是忧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女人撤回视线，劝道：</P>
“听桃子姐说，你不是戒烟了吗？为什么见到我又要抽烟呢？这让我感觉你见到我后，都是不开心的。”</P>
贺天然一愣，“你是这么认为的？”</P>
温凉缓缓点点头。</P>
“没有不开心……”男人先说出感受，然后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措辞，徐徐道：</P>
“抽烟有两种说法，我赞成第二种，但我先说第一种，那是弗洛伊德的理论，他说抽烟这个东西跟天性，跟爱，跟亲吻有关，因为人从婴儿开始就保留着一种吮吸的天性，成年之后人其实还保留着这种需求，但因为得不到亲吻，所以才会吸烟。”</P>
“这倒蛮符合之前你对我那番抛去自我道德后的下流印象，所以你抽烟是在……压抑对我的想法？”</P>
温凉一针见血。</P>
贺天然笑了笑：“我说了，我赞成第二种。”</P>
“说说看呢。”</P>
“这第二种呢，是大导演伍迪艾伦提出的，他说其实我不喜欢抽烟的，但我实在是太迷恋自己抽烟时的姿势与风度了，太特么帅了，所以我抽烟。</P>
你瞧，大导演都这么想，电影里就更是如此，看看梁朝伟、张国荣，就连王宝强抽个烟都能被写进电影学院的教材里，更遑论说我了，所以我赞成第二种！”</P>
“……”</P>
在此刻两人情绪逐渐陷入低谷的时刻，温凉被贺天然这么突然的一个冷幽默给打得措手不及，最后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情绪激动地啐道：</P>
“呸！这跟抽烟有什么关系？还有，贺天然你别乱说！我们表演系教材里没这段！”</P>
“哈哈哈哈哈~”</P>
“哼……”</P>
见到气氛好转，贺天然这才顺势缓和道：</P>
“对了嘛，这才是我俩应该有的相处方式。”</P>
温凉失声道：</P>
“你没搞错吧贺天然！刚才我只是让你给我拍张照片，然后你拍完就神经兮兮地坐下来说我失望了没，抽支烟你就以为自己是犹豫王子了？你要是少点矫情，没准我还能好受些~！”</P>
贺天然连连应声：“好好好好，我不矫情，现在我理智地帮你分析一下你现在的需求，你回答对或者不对就可以，行吧？”</P>
“行。”</P>
贺天然嘴里叼着烟，干脆是不顾形象地全身躺在了沙滩上，他仰天思索了一会，片刻后他一手垫着头，一手夹住演，说道：</P>
“在来这里之前，你说了一个‘如果’，当时你话没说完，我猜测一下，你当时是想说，如果你在我跟艾青定情的地方，给我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印象，会不会我就会永远记得你？”</P>
“……对。”</P>
温凉没有否认，跟先前贺天然的那个回答一样，贺天然会记住每年都与曹艾青来到海边迎接新一年的日出，但却会忘记当初跟温凉的那段旅程，这是她的一个心结。</P>
于是在这样一个难得满足的夜晚，温凉自然也想留下属于她与贺天然的难忘记忆。</P>
然而，她低估了眼前这片寂静的海，之于贺天然在爱情上的意义。</P>
“那好，那现在的核心诉求就很清晰了嘛，你无非就是想让我永远记住在海边跟你度过的这一晚，回归到具体上，就是我们要做些什么事，才能让我们印象深刻，最好是那种好多好多年以后，我一瘸一拐的走在海边，哪怕是我的手牵着艾青，身后跟着我的子女，肩上还扛着我孙子，我都会忍不住想起跟你度过的这一晚，你想达到的是这种效果，对吧？”</P>
温凉被他描述的画面气得挑了挑眉，但嘴上不置可否，只是生硬道：</P>
“所以呢，你有什么想法吗？”</P>
“嘶……想想，想想，有点难，容我三思。”</P>
贺天然似乎总有把一些抽象的情感需求具象化，然后解决掉的能力，而且最终旁人还挑不出什么错来。</P>
嘴上的香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他重新撑起身子，将烟头插进沙子里熄灭，本想随手扔掉，可又觉得这样做很没素质，正在苦恼之际，不远处恰好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P>
他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半截都埋在沙滩里的啤酒瓶，这边海滩商业化很严重，不远处就是热闹的朝霞路，附近还有一个游乐园，不光是跨年那天来的人多，平时这边也有很多人来搞海边烧烤，聚会什么的。</P>
贺天然起身走了过去，捡起那个酒瓶，然后将烟头放了进去，但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他一下就有了灵感。</P>
“欸！我想到了一件事儿，今天咱们要是一起做了，绝对能让我俩永生难忘，艾青在我旁边都不好使！”</P>
贺天然快步走回温凉身边，大声呼喊着，看得出他是真的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兴奋。</P>
被他的情绪感染，温凉也变得兴致勃勃，追问：</P>
“什么呀什么呀？”</P>
只见贺天然将啤酒瓶轻轻往上一抛，瓶子在空中打了两个圈，重新回到了他手中，随后这厮竟把酒瓶朝姑娘一递，咧着个大嘴，掷地有声道出三个大字：</P>
“捡——垃——圾！”</P>
“……什……什么？”</P>
“捡垃圾啊！”</P>
贺天然说的那叫一个一脸正气。</P>
这世间，有情之事千千万，情侣与互生情愫之人由于要诉诸亲密，更是创造出许多让闻者动心，听者动情，能够称之为“浪漫”的行为事迹来。</P>
然而“捡垃圾”短短三个字，这种充满了道德修养与高尚情操的行为出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中，别说温凉一时被惊得讲不出一句话来，就算放之整个爱情界，也是足够炸裂与震撼的行为！</P>
或许，这种行为，已经远远超过了“爱情”与“浪漫”这一狭隘的范畴太多太多，到达了一种让人仰止的道德高度。</P>
即便是在黑夜，温凉的脸也肉眼可见的由白转红，然后是由红转青，她听了贺天然的提议后就像是有一口气憋在胸脯来回起伏着，而好死不死，贺天然拿着酒瓶很是得意一般地在她眼前晃了晃，像是一个考了一百分的小朋友拿着试卷，期待着家长表扬和签字一般……</P>
当然了，最后他得到的不是什么表扬，而是一句连美女都憋不住的破口大骂：</P>
“贺——天——然——！！你他妈的有病吧！我难得有今天这么一个晚上，你让老娘陪着你一起捡垃圾！！！”</P>
温凉当即是站起身来，气得顾不上什么形象就是一顿老拳打出，贺天然被打得边叫边跑，嘴上那是唉哟连天，连连求饶，但这些，似乎都不足发泄温凉的怒气与贺天然对于“捡垃圾”这件事的坚定。</P>
两人边跑边打，他们的胡闹声叨扰了沉寂的海，扰乱了天上的星，就那么跑了五分钟，最终两人是停留在了海堤下的垃圾桶旁，气喘吁吁。</P>
贺天然被打得缩着脑袋，将手里酒瓶扔进垃圾桶里，嘴里还死性不改的念叨着：</P>
“哎呀，可惜了呀，你想啊，我一个身价过亿的富二代，你是一个当红的新晋小花旦，大晚上我们一起相约在海边捡垃圾，就这画面，就这道德觉悟，无论多老道的狗仔看了都要流眼泪，回去后新闻通稿都不知道要怎么写，啧啧啧……作为当事人，咱们不得记一辈子？可惜了可惜了。”</P>
温凉双手叉腰，她呼吸急促，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她的一双凤目熠熠生辉，瞧着灼人，贺天然不敢与之对视，正要灰头土脸地离开，就见温凉突然一抬手，厉声道：</P>
“等会！道德高尚是吧？终生难忘是吧？行！我成全你，来，这个口袋装得多！”</P>
说罢，温凉直接摘下挂在垃圾桶里的一次性塑料口袋，开玩笑，海边的垃圾桶都是足有半人高的，垃圾袋的容量也是如此，质量又好，装个百来斤完全不是问题，但真要装满，要装什么时候去啊？</P>
温凉嘴里发狠，振振有词道：</P>
“今天晚上我就盯着你！你负责捡，我负责看！截止到天亮，你要是少装一件，我就打你一拳！这么喜欢捡垃圾，我就让你一次性捡个够！”</P>
当贺天然看着温凉抽出垃圾袋的那一刻，他木讷地站在原地，魂儿似乎都从嘴里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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