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然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屏幕里，他拉动着进度条重新找到了几场重要的戏，毫无疑问，温凉在《宇宙街》里的表演是他从未在对方生活中与以往作品里见到的，一颗火热与年轻的心在积年累月的寻找与成长中逐渐麻木与冷却，可那份执念，又驱使着她不断找寻，温凉把这种状态诠释的淋漓尽致，这让贺天然由衷说道：</P>
“说实话，黎导我都有些羡慕你的才华，温凉这种出色的表演状态，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镜头里过，看来还是我的导演能力限制了她的天赋啊，你让我去评价她，还真是让我自惭形秽得很。”</P>
黎望赶紧摆手：</P>
“没有没有，贺导过誉了，这不是我的功劳，反而正因为温凉的这种出色表现，才让我苦恼……”</P>
“苦恼？”</P>
想到之前对方的发问以及才观阅过全片后的感觉，作为同行的贺天然一下就明白了黎望的言下之意。</P>
“你是不是想说，温凉在片中的表现，超过你的掌控？”</P>
被一语道破烦恼的黎望并没有显出尴尬，他苦笑着点点头，坦言道：</P>
“正是如此，当时在剧组的时候，我越拍越慢，最严重的时候一星期都拍不完两场戏，原因就是我同样受到了温凉表演的影响，促使当时的我每天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天乐’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阿水这样的姑娘，心心念念苦苦寻找的三年……</P>
我原以为剧本既然已经注定好了，这个人物与这些事件就本应如此，但当我真正看到温凉进入到阿水这个角色，从文字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我镜头的那一刻，我才真切的意识到当我们要去讨论‘命运之重’这类问题时，人物的挣扎与自身的那种无力及迷茫。”</P>
当我们要去探讨一个问题或讲一个故事，即使不需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但你的人生阅历不足以支撑起这般的精神内核，那么最后的结果无疑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P>
导演最主要的职责与特权就是讲故事，而演员的责任与义务就是接受导演指导和满足剧本要求的同时，创造出真实可信的行为，因此，越是好的演员，对导演的要求也会越高，有时候聪明的演员会有所保留，直到他确认可以信任你的品味、学问和智慧。</P>
如果导演本身就很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演员无法从导演的反馈中得到有效信息，那么他就会从“演员服从导演”这样的关系中抽离出去，开始自我观察、自我指导，演绎出一些超脱原本导演都不曾设想过的人物情景。</P>
这无疑是一个挑战导演的权威的现象，但从后果上来讲，这样的“自由发挥”也有好有坏，诸如星爷的一些表演，就完全是人物压过了戏的一个典型呈现，所以当我们看星爷的电影时，根本就不会去在乎导演是谁，因为只需要给星爷一个情景，一个人物，你就能看见一段天才般的表演。</P>
但大多情况下，出现这样的问题完全是灾难性的，温凉在这部戏里表现的很好，但还不够好，她能撑起自己的角色，但不足以撑起整部戏的内核，而这种情况的发生，使得黎望作为导演在这个故事的讲述中渐渐落于下风，从而影响到连他都开始犹豫起剧本里那段“寻找”的意义了。</P>
当一个导演因为一个角色的鲜活从而反思剧本的时候，说明在这个故事里，他其实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准备好。</P>
不过好在，这些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P>
贺天然开着玩笑安慰道：</P>
“现在想一想，黎导你们当初资金断裂导致停拍也不全然是坏事，如果那时以你的状态逞强将剧本拍完，最后成片出来了，效果未必会如你所愿。但现在嘛，怎么样，当初那些问题，现在还困扰着你吗？还是说，黎导儿如今的导演功力又提升了一个level，已经想出了解决之道？”</P>
黎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贺导这么对我有信心呢？就不怕我从此一蹶不振啊？”</P>
“你不才说的吗，这世界上谁不犯错啊？来得早些，总比来得晚到无可挽回时更好，现在你能出现在我面前，说明你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P>
贺天然将黎望先前对温凉的担忧又重新还给了对方，他举起酒杯，趁着对方没回过神，与对方放在桌上的酒杯撞了一下，独自饮尽了杯中最后一点残酒。</P>
见到贺天然如此的举动，黎望晒然一笑。</P>
虽然时至今日，这两人才算是第一次交流，但贺天然给黎望的感觉却出奇的投缘和亲近，在对方身上，黎望感受到了一种率性的人格魅力。</P>
黎望端起了自己的酒杯，看他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随后他忽然笑了一下，学着贺天然的模样仰头把酒喝完，说道：</P>
“话说回来，大概在去年的时候，我看到一支视频，突然在脑海中就有了‘天乐’这个人物的具体形象，如果这部影片还有重新开机的机会，我倒真是想请视频里的那个人来帮我饰演‘天乐’这个角色的。”</P>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关系，贺天然脸上虽然夹带着三分醉态，但双眼却因为这个话题闪闪发亮。</P>
“好事儿啊，抛开这部戏本身的剧情不说，我还真挺好奇黎导你能找到个什么样的人，来压住温凉在这部剧里的表现，什么视频啊？演员找你试戏的视频吗？他有过往的作品吗？”</P>
黎望摇摇头，“不是专业演员，视频只是我以前在冲浪线刷到了，就保存了下来。”</P>
说罢，黎望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递给了贺天然。</P>
办公室的窗外已经华灯初上，男人接过手机点开了视频，画面里，人群拥挤的地下通道使得镜头摇晃不堪，几声吉他的试弦声响起，原本嘈杂的人声顷刻间便停息不少，而手机镜头也随响动转了过去，贺天然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后，手机里传来了一个男人不算沧桑，但却充满了故事感的歌声……</P>
我多想拥抱你，在山南水北的时光里……</P>
人潮似海是你我的距离，哪怕晚一点也没有关系……</P>
唱歌的人，正是他自己……</P>
而手机里的画面，正是那次温凉带着自己，去大学城地下铁参加蝴蝶快闪演唱会的情景……</P>
我多想安慰你，在没有结局的故事里……</P>
婆娑大梦永远不会停息，是否都一样在害怕失去？</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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