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包平看着苏晨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他最后专门安排了一个司机,明天带着苏晨去宠物医院。
回到房间。
苏晨同样也梳理了一下现在《丽日灼心》的拍摄进展。
观察药物注射这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
进度虽然不慢,可是还有好多戏份没拍。
先观察着看两天。
以他观察生活满级的熟悉,通过动物表情模拟出人物的表情,虽然不一定一模一样,可是也可以最大程度上带给观众这种震撼感。
第二天下午。
在厦门一家街头的小型宠物店里面,苏晨专门给了宠物店老板钱。
宠物店老板说啥也不收。
“哎呀,你说你这是要干啥,这个钱不能收。”
老板是个胖子,他搞宠物店也有四五年时间了。
“这不是个啥好事。”
“毕竟也算是一条命,说死就死了,你要看没问题,但是要是给我钱,这钱我拿着也不合适。”
老板叹了口气。
刚开始见苏晨的时候,还挺紧张的,毕竟这可是大明星。
后来他也是个话痨,聊开了之后,啥都和苏晨说。
“这个宠物安乐死啊,这个事我们遇到的不少,但是一般都是小狗,实在是得了细小,救不活了,又不想看狗子那么难受,这个时候客户说安乐死,我们才会这么做。”
“你要看就看吧,但是别和人家家属说。”
“另外呢,咱们能不能拍个合照,我跟你说,我老婆可喜欢你了。”
……
苏晨到店之后,大概等了四十分钟的样子。
刚巧有一个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抱着的金毛到了宠物医院。
老板没骗人,小金毛看上去蔫巴巴的,已经不吃饭两天了,眼神里透着可怜。
狗是通人性的。
尤其是金毛这种智商稍高一点的狗。
它的眼神里面真的有情绪。
没过一会,老板带上了手套,然后拿着注射器走到了内屋。
和苏晨说道:“一会你帮我按着它的腿。”
老板一脸风轻云澹。
摸着小金毛的脑袋,小金毛也很乖巧,侧躺着,眼神无辜又可怜的望着苏晨。
注射器从狗的后背扎进去,老板缓缓的推动拇指,药物液体逐渐进入了狗的身体。
苏晨也有点紧张。
他虽然不是网上的爱狗人士,但是,对于狗也是很喜欢的。
说起来有点不太人道,但是苏晨依旧在观察这只小金毛眼神里面的每一个细节的变化。
“很快,一分钟。”
老板缓缓的推动着针管。
苏晨不敢完全的代入,但是他的共情感也依然让内心有点恐慌。
就是面对死亡的时候的恐慌。
一个生命即将在眼前消散。
小金毛忽然腰部绷直,它眼睛瞪圆,看着苏晨,四肢开始抽搐。
原本已经两天都没有吃饭了,再加上被病痛折磨,导致它是没有力量的,可是现在,它的双腿却往回一缩一缩的。
苏晨冷不丁,差点没按住。
它眼神从注射前的茫然,到忽然的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变的恐惧。
然后祈求,痛苦。
小金毛嘴角龇开,露出了森森白牙。
苏晨立刻说道:“它很疼。”
“我推的可能有些快了,抱歉。”
老板放缓了手里的速度。
小金毛眼神里面的神色在涣散,它有一下没一下的呼吸着,童孔里倒映着苏晨和老板的模样。
苏晨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曹包平也没办法让他真的观摩死刑犯注射的过程了。
因为观看这个过程,实在太容易产生心理阴影了。
一条小狗死亡之前的眼神,它最后一眼看到的人,都能给苏晨内心带来这么强烈的负罪感。
更何况是人呢。
终于。
随着老板缓缓拔出针头。
小金毛呼吸越来越短暂,频率也越来越快。
它的眼神也越来越涣散。
它就躺在一个稍大一点的铁盘子上,直到最后,老板帮它把龇牙的嘴摸了下来。
随后把手套消毒,并且丢在了垃圾桶里。
老板拍了拍手,看着苏晨笑道:“心里不好受吧。”
“有点。”
“正常的。”
“所以一般哪怕狗的主人,我们也不建议观看,因为看完之后,会受到冲击的。“
苏晨点点头。
也没有多说话。
他在重新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切。
他也知道,过段时间最后那场死刑戏应该怎么演了。
……
五天之后。
辛小丰死刑注射戏。
曹包平和相关部门协商好了场地,他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拍摄时间。
从剧组进入执行场,到剧组拍摄完收拾东西完全离开,只有两个小时。
等所有机位镜头准备就绪之后,差不多已经用了一个小时左右。
苏晨带着脚镣,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站在走廊的尽头,身边的法警全部都是真实的。
并不是剧组找来的演员。
拍摄这场戏之前,苏晨也专门了解过。
要想要演好死刑,那么只是知道外在是不顶用的,人物的心理状态一定要从之前的一天就开始找。
……
我叫辛小丰。
至于我之前做了什么,那都不重要了。
已经过去了太久。
明天就要执行死刑了,我有些释然,也很害怕。
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水库找杨自道玩,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
如果那天我去找杨自道玩,我没有冲动的强奸了那个女孩,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
我满脑子都是如果。
到了后半夜,外面有法警来问我:有没有想要见的人?
我想了想。
除了尾巴,我谁也不想见,可是,我也不能见尾巴。
她已经七岁了,能记住事了。
不能让她知道,他的小爸爸是个犯人吧。
我摇头和法警说没有想见的人。
我坐在牢房里面,安安静静的倒数着自己的时间。
脑袋里面大多数时间是一片空白的。
很多人会说,死刑犯这个时候应该是懊悔,应该是悔恨,可是实际上并没有。
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让我的大脑始终处于无法集中注意力的状态。
天蒙蒙亮了。
我问狱警要了碗面。
没过一会,他们送来了一碗牛肉面,热气腾腾的。
这面真好吃啊。
“活着真好。”
我说。
旁边的狱警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活着真好。”
我重复了一遍。
狱警笑了。
“你笑什么?”我端着面问他。
他说,他已经送走了第七个人了,我是第八个。
他说前面七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会说这么一句,无一例外,全部都会说一句:活着真好。
我默默的吃完了面。
浑身热腾腾的。
窗外的雾气慢慢散尽了,天色也越来越亮。
我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焦躁,我已经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过去这么多年的日日夜夜我都在噩梦里梦到过这一刻。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可是,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心脏再被放在火炉上烤。
“我想抽根烟。”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狱警点了一根,塞在我嘴里,我双手抓着烟屁股,一口一口的嘬着。
香烟的气味缓解了一点我的焦虑。
我忽然盯着这根烟。
仿佛它就是我。
我每嘬一口,它就短一点。
烟雾鸟鸟之中,燃尽的仿佛不是烟,而是我的命。
大概两个钟头之后,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法警过来,把我的胳膊反绑起来。
“我不会跑,麻烦绑松一点。”
我咧了咧嘴。
身后的法警说:“你现在不跑,不代表一会不跑。”
他反手使劲抽了一下,绳子勒的很紧,我必须要弯着一点腰,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我脚上缠着脚镣,走一步,脚踝就疼。
旁边搀着我的人很有力量,脚镣也很沉,沉的我没办法走路。
旁边的身后看着的背影的狱警貌似小声在说:“看,犯人的腿已经软了。”
我在一条狭窄冗长的通道里面走着,走着。
路很远,我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廊很长,没走一步,脚镣拖在地上都能传来回声。
身边的人扶着我,他们的手指夹的我腋下很疼,但是我的腿就是使不上力气往起来蹬。
我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上像是有无数的手在挤压。
导致我呼吸都费劲。
那女孩当时死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么。
恍忽之中。
我仿佛听见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开机。
脚镣的声音逐渐清晰。
四周的环境也从模湖变的真实,我甚至可以闻到走廊里面消毒水的味道。
……
监控器外。
曹包平盯着画面,今天在特殊场景拍摄这一段特殊的戏份,其他人都没戏,所以也围在导演身边看着苏晨的表演。
段弘毅双手抱在肩膀两侧。
这场戏是辛小丰执行死刑,谁也没有见过这是什么样子,听说苏晨专门去看了宠物安乐死,然后才准备好演这场戏。
他也很好奇,苏晨会怎么演。
说句真心话,段弘毅第一次看见剧本的时候,他内心其实是想要演辛小丰的。
但是因为有了苏晨的关系,导致他只能演其他的角色。
当时在段弘毅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他对这一段的戏份是最没有信心的,也是最不知道该怎么演的。
脑袋空空,没概念。
王落丹看着苏晨双手被反绑起来,整个人和刚来剧组时候的样子完全换了一个人。
颓废,压抑,精神高度紧绷。
“一个出演电影的总票房破了十亿的人气演员,为了拍一部戏,把自己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段弘毅开口:“所以人家能有今天的本事。”
王落丹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苏晨只有佩服和尊重。
虽然苏晨比她还要小一点,算是王落丹的学弟,可是,她自认为在对演戏的用心程度上,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办法做到苏晨这种专注的地步。
她不会想要租个小破屋子找人物状态。
也不会每天都不怎么和剧组成员聊天,只为了保持在角色和演员的合一。
更做不到让角色的过去,把自己折磨到这个程度。
所以王落丹是服气的。
苏晨有今天,就一个字。
该!
监视器里面。
苏晨已经被带上了铁床,他在双手和双脚都被执行人员固定在了铁床的两侧。
他喘息的频率很快,就好像已经处于高压缺氧的状态一般。
当执行人员绑他的手的时候,苏晨眼神里面的充斥着惶恐和不安,死亡正在走来。
死亡已经走到了通道刚才苏晨走过的地方。
它嗅着生命流逝的气味,缓缓的站在执行室门口的窗外盯着苏晨。
“报告。”
“准备工作完毕,请下达执行命令!”
“执行!”
“是!”
黄色的橡胶绑带缠在了苏晨的胳膊上。
执行人员用针管刺破了他的血管。
能够看出来,苏晨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很快就有殷红的血倒流进了导管。
镜头缓缓向上推。
苏晨今天的童孔看上去格外的漆黑,他嘴唇发白,随着冰凉的液体注射进入身体。
那液体顺着血管在身体之中流淌。
苏晨微微的颤抖着,他还在左右环顾。
监视器前面的王落丹已经捂住了嘴。
她眼眶顿时红了。
几天前苏晨是在宠物医院看着一只金毛离开了世界。
而现在,王落丹却是在看“辛小丰”离开这个人间。
虽然苏晨此刻是在表演,是假的,但是他的眼神,他的颤抖,他的无助都是真实的让人心惊。
段弘毅单手握紧放在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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