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吴王呢?”
“——在荆吴蛮荒之地做了几年王,就忘记了面见天子使节、看见天子节牦时的礼节吗?”
“——叔父和侄子之间的家人礼,和吴王和陛下之间的君臣礼,到底哪个更加重要呢?!
”
帐内众将哄笑间,德侯刘通的嗓音突然在帐内响起,惹得众人不由得一愣!
片刻之后,原本还哄笑不止的众将,直对着刘通破开大骂起来。
“呔那孺子!”
“就是这样跟自己的叔父说话的吗!
”
“你怎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的大王说话!
!”
一时间,帐内众将只同仇敌忾起来,似是刘鼻一声令下,就要将‘不恭叔父’的德侯刘通撕碎!
却见上首的王座之上,吴王刘鼻只带着惬意的笑容,稍一抬起头;
制止了帐内众将的喝骂,刘鼻便缓缓站起身,负手走上前,来到了刘通的身前。
“长安的皇帝,想给寡人说什么?”
温和一语,却见刘通仍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架势,手持天子节好,神情庄严的后退一步。
“陛下有旨意;”
“请吴王对陛下行跪拜之礼,再听受陛下的诏谕。”
听闻刘通这句‘请吴王拜受诏’,帐内众将便再次激动了起来,作势就要再骂;
却见刘鼻嘿笑着摇了摇头,回过身,走回王座前坐下身来。
再侧过头,朝身旁的亲卫稍一招手。
“把德侯带下去吧。”
“——好生看管。”
“再怎么说,也是德哀侯唯一的子嗣,是寡人唯一的侄子。”
“等将来,寡人住进长安的未央宫,还要这个宝贝侄子,做寡人的梁王呢······”
刘鼻一声令下,长安朝堂派来的正使刘通,便被一旁的军士带了下去。
随后,刘鼻那满是玩味的目光,便落在了朝堂派来的副使:袁盎身上。
“许久未见,相国,别来无恙否?”
满是玩味的一声询问,却引得袁盎一阵苦笑起来。
侧过身,看了看刘通离去的方向;
再回过头,看了看眼前的吴王刘鼻。
深吸一口气,袁盎,终也还是像刘通那样,端起了‘天子使者’应有的架子。
“德侯说的没错。”
“陛下有诏谕,吴王作为臣子,就应当跪拜受诏。”
“现在,德侯被吴王扣留,陛下的诏谕,也还是可以由我,宣读给吴王。”
“吴王,还是跪拜受诏吧······”
见袁盎也是一副‘跪下受诏’的说辞,刘鼻却满是惆怅的昂起头,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片刻之后,刘鼻便将身子稍一侧,用手掌托起下巴,讥笑着望向袁盎。
“现如今,朝堂的军队只要出了函谷关,就要步步为营,草木皆兵。”
“睢阳以东,更是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还接受长安朝堂的调遣。”
“就算寡人攻不下睢阳,也还是可以将睢阳为界,将天下,划为东、西两半。”
“——我已是东帝,还须向谁跪拜呢?”
“——向西帝?”
刘鼻戏谑一语,引得帐内众将再次哄笑起来,只各自将头昂起,恨不能用鼻孔,看向呆立帐内的袁盎。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刘鼻才终是稍叹一口气,对袁盎稍一昂头。
“如果相国想宣读西帝的诏谕,那寡人这个东帝,就坐着听吧。”
“毕竟寡人的诏谕,也没有送去长安,让西帝跪着听?”
面色轻松地道出此语,刘鼻便随意的在上首侧堂下来,摆出一副听戏、赏舞的姿态;
而在刘鼻身前约五步的位置,袁盎面色几经变化,最终,也只化作一阵无奈······
片刻之后,天子启向刘鼻传达的旨意,便被袁盎大致说给了刘鼻听。
——因为诏书的原件,还在正使:德侯刘通的怀里。
袁盎即便想‘宣读’,也根本无法照本宣科。
“哦?”
“西帝,居然没有杀晁错?”
从袁盎口中,得知天子启并没有杀死晁错的消息,袁盎只眉角稍一挑;
暗下稍思虑一番,便又轻笑着侧过头:“是申屠嘉的缘故吧?”
“嘿······”
“要不是有‘西丞相’在,也不知道西帝,还能做出怎样的傻事。”
“——说不定,还真会把晁错,在东市外腰斩呢?”
嘿笑着道出一语,刘鼻便再次坐直了身;
稍昂起头,在帐内众将身上环视一周,望向帐内众将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的戏谑。
“都听到了吗?”
“——如果寡人愿意投降,仁慈、宽宏的西帝,便会允许寡人,在祖宗神主牌前自尽。”
“如此宽宏大量、如此滔天恩赐,寡人若是不接受,是不是也太不给西帝面子了?”
听出刘鼻明显满是唏嘘的语调,帐内自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便是袁盎,也不由有些面色难看了起来。
在来之前,袁盎曾无数次想象过:和刘鼻的再次面会,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自己又该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刘鼻引兵退去;
最起码,也要遵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战场礼仪。
但此刻,看着身前,正讥笑不止的‘东帝’,以及身侧哄笑不止的叛军众将,袁盎的心,却是一点点陷入深谷。
——袁盎,回不去了······
非但回不去,袁盎甚至都无法保证:没有‘叔侄’这一层身份保护,自己,究竟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正思虑间,刘鼻终是从‘东帝’的身份,以及对‘西帝’刘启的无尽讥讽中抽出身。
面色澹然的稍叹一气,便昂起头,满是诚恳的望向袁盎。
“寡人和国相,已经相识多年。”
“曾经,国相还收过寡人不少礼物。”
“——也正是因为这样,西帝才会派德侯和相国,来游说寡人。”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寡人,绝对不会从睢阳退兵。”
“所以,西帝派德侯和相国来,只是想要激怒寡人,借寡人的手,将相国杀死而已。”
如是说着,刘鼻便从王座上起身,却并没有走上前;
就这么直勾勾看着身前,这位曾经和自己无比‘默契’的吴国相,刘鼻的面容之上,便随即涌上一抹由衷的笑意。
“留下来吧。”
“做领兵的将军,帮助寡人攻破睢阳,杀入长安!”
“将刻薄寡恩的西帝,饿死在太祖高皇帝的高庙中;”
“然后,做寡人的丞相······”
言辞恳恳的话语声,却只引得袁盎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望向刘鼻的坚定目光中,却也写上了‘请大王赐我一死’这一行字。
见袁盎这般反应,刘鼻也并没有感到恼怒。
怅然若失的坐回王位,便再次朝身边的亲兵一摆手。
“将国相,也带下去吧。”
“让后军校尉,亲自带着五百人,严加看管。”
又是一声令下,便是两名军士上前,要将袁盎压下。
袁盎却并没有因此,而流露出恐惧的神容,只苦笑着回过身,任由军士将自己押出大帐。
但在袁盎被送出大帐之后,刘鼻那满是唏嘘得面容之上,却油然生出一声狠厉之色!
“不愿为我所用······”
“就别怪寡人心狠手辣,不念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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