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九个儿子,早已经过了封王的年纪,却仍旧被朕这个昏聩的皇帝,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满怀唏嘘,又不乏些许羞愧的话语声,自是让分坐于殿两侧的朝臣百官,僵笑着各自低下头去;
不多时,便见西席最靠前的位置,仅坐于御史大夫陶青下座的内史晁错,在百官的目光注视下起身,面色如常的走到殿中央,对天子启拱手一拜。
“陛下不必如此自责;”
“——自先太宗孝文皇帝驾崩,陛下强忍失去父亲的哀痛,接过这江山社稷的重担,至今才刚过去三年。”
“而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接连发生关东宗亲诸侯不恭的事,到最终,甚至爆发了刘鼻、刘戊引发的吴楚七国之乱。”
“至今为止,叛乱都还没有彻底平定,关东,都还没有彻底恢复安宁。”
“陛下为关东的事日夜操劳,稍耽误了诸位公子封王的事,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过去几年,关东始终都不太平;”
“就算陛下将诸位公子封为诸侯王,诸位公子,也很难顺利就藩······”
明显是早有腹稿的一番话语,却也引得朝臣百官争相点下头,虽没开口,却也都各自摆出了一副‘臣附议’的神容。
便见御榻之上,天子启轻笑着摇了摇头,再稍叹一口气,便将手再次指向次序落座于东席的九个儿子。
“过去几年,朕没有按照太祖高皇帝制定的祖制,将自己的儿子,都封为宗亲诸侯,这是朕的过错。”
“而现在,关东已经安稳,刘鼻、刘戊的叛乱也基本平定;”
“朕就算再不舍得,也没有把十几岁的儿子,继续留在身边的道理了。”
“——诸皇子封王的事,朕,已经和太后商量过了。”
“只等关东彻底平定,太后就会颁下诏谕,将朕的儿子们,都各自封王。”
“至于今天,朕让这九个儿子,到宣室殿参与朝议,实在是过去,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教育这九个小子,如何成为合格的宗亲诸侯。”
“所以,借着今天的机会,让这九个小子,来宣室殿旁听朝议,是想让这九个小子,能稍微学到治国的本领。”
“如果朕的安排不恰当,还希望诸公,不要怪罪······”
朗声道出此语,便见天子启再次从榻上起身,对殿内朝臣百官微一拱手。
见此,殿内百官自也是各自起身,对天子启起身一拜。
“陛下言重,言重······”
君臣一番虚伪的客套,只惹得刘胜满是鄙夷的侧过头去,借着向天子启躬身行礼的机会,对身旁的五哥都囔着什么。
“一句话的事,非要拐弯抹角,叽叽歪歪这一大堆!”
鄙夷一语,只惹得刘非憋笑点下头,又赶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己面上的笑意,被上首的天子启看见。
等天子启和朝臣百官再次落座,这场朝议,才总算是进入正题。
“刘鼻、刘戊起兵作乱,让整个关东,都被战火荼毒;”
“幸好有祖宗庇佑,没有刘鼻、刘戊等贼子的狼子野心得逞,也使我侥幸保全了宗庙。”
“现在,刘戊已经畏罪自尽,刘鼻则败逃去了岭南;”
“——前些时日,东越王派人来报:叛贼刘鼻,已经授首。”
“过不了几日,刘鼻的首级,就会被送来长安······”
天子启朗声一语,只惹得殿内朝臣百官面上,各自挂上了一抹澹澹的笑容。
一时间,便各自呵笑着侧过身,和身侧的同僚彼此贺喜起来。
——虽然睢阳一战,刘鼻久攻不下,又被弓高侯韩颓当踏雪一击,断了粮道、退路,便已经宣告了这场叛乱的最终结果;
但至今为止,这场由吴王刘鼻、楚王刘戊响起的叛乱,却仍旧还没有完全结束。
在关东,还有许多流窜的叛军溃兵,需要朝堂派出的平叛大军剿灭。
作为这场叛乱的掀起者,吴王刘鼻的生死,显然也关乎到这场叛乱的平定进度。
而今天,天子启在朝议之上,当着朝臣百官的面,说出那句‘刘鼻已经死了,人头过几天就能送来长安’,显然是让先前,始终没有完全安下心的朝臣百官,彻底安下心来。
——刘鼻,死了!
——这场叛乱,彻底结束了!
如果说,刘鼻死之前,这场叛乱的结局,是朝堂九成九能取得胜利;
那在刘鼻死后,这最后的零点一成‘变数’,也随之化为泡影。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宗亲诸侯叛乱中,长安朝堂,已经取得了彻彻底底的胜利!
从今往后,关东宗亲诸侯尾大不掉的问题,将再也不会让长安朝堂头疼。
因为叛乱结束,意味着晁错的《削藩策》,才刚进入核心环节······
“刘鼻授首,刘戊畏罪自尽;”
“——可以说,这场叛乱,在我汉家的忠臣义士、贤臣良将公众志成城之下,已经得以顺利平定。”
看着殿内的朝臣百官,呵笑着同身旁的人拱手贺喜,天子启的面容上,也挂上了一抹由衷的喜悦。
但在片刻之后,却又见天子启深吸一口气,眉宇间,也悄然带上了些许严肃。
“在刘鼻、刘戊的叛乱爆发时,朕曾昭告天下:对于做乱的贼子,应该深入多杀为要。”
“而现在,刘鼻、刘戊都已经死去,但那些作乱的叛军溃卒,却依旧在关东流窜。”
“——昨日,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联名上奏:这些叛军溃卒,大都想要投降;”
“但太尉、大将军麾下的将官们,却碍于朕先前的诏谕,不敢接受这些溃卒的投降。”
“太尉、大将军建议朕,赦免这些仍旧在关东流窜的叛军溃卒,好让关东,尽快恢复往日的安定。”
“但朕有言再先,若是下诏赦免这些人,恐怕会有‘朝令夕改’的嫌疑。”
“对这件事,朕,实在是感到很苦恼啊······”
“不知道诸公,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如是发出一问,天子启不忘做出一副‘愁死我了,大家伙替我想想办法吧’的神容,次序望向殿内百官朝臣。
而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紧挨着五哥刘非的刘胜,只又将一阵白眼,甩向端坐于御榻上的天子启。
“又当又立!”
“自己想赦免,就说自己想赦免呗?”
“——明明是自己想赦免,却还要让别人开口,劝自己赦免;”
“估计等别人真开口劝了,还得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勉为其难’的答应······”
满是鄙夷的一阵牢骚,自是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非,在刘胜身旁捂嘴轻笑起来。
便是坐在靠前一些位置的刘彭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牢骚,也是一阵摇头苦笑不止。
刘胜发牢骚的功夫,殿内果然接连站起几道身影,对天子启一阵‘苦劝’;
最后,也确实如刘胜所预料的那样:在朝臣百官的劝说之下,天子启‘无奈’的接受了百官的劝解。
“既然诸公都认为,这样做不是朝令夕改,而是朕仁慈的赦免他们,那就这样决定吧。”
“——这几日,朕同太后禀奏一番,等太后答允,便草拟一道诏书;”
“下一次朝议时,诏书三读,诸公没有异议,再正式颁布。”
天子启沉声一语,朝臣百官自是再拜。
“陛下圣明······”
至此,本次朝议第一项议题,便算是在这友好和谐的氛围下敲定。
但下一个议题,天子启却并没有再主动开口;
而是面带微笑的昂起头,望向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起身拜奏的太仆:桃侯刘舍。
“太仆,是有什么事要禀奏吗?”
“如果有的话,大可直言。”
“——毕竟我汉家,不是因言治罪的嬴秦;”
“朕,也不是秦王政那样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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