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思虑,便将身子稍先前挪了挪。
“陛下认为,陶青是受栗姬指使,所以才如此恼怒;”
“但臣担心,指使陶青的幕后之人,恐怕正希望如此啊······”
意味深长的一声低语,让天子启不由一皱眉。
“此话怎讲?”
却见晁错面色凝重的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旋即便摇着头,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陛下不妨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今天,陶青请求陛下废皇后的事,那陛下,本打算立谁人为储君?”
“陛下如愿册立属意的储君,又是谁,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再有:今天这件事,陛下,最怀疑的是谁?”
“陛下的怀疑,又会让谁感到高兴,感到册立储君的事,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呢?”
轻描澹写的两句提醒,便让天子启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只思考三五息,便面色阴沉的昂起头:“老师的意思是······”
“——陶青,是梁王的人?!”
听闻此言,晁错并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否认。
“陶青今日这番举动,究竟是受了谁人指使,没有确切的证据,臣不敢下定论。”
“——但臣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确定陶青背后的人,和凤凰殿毫无干连······”
“就如方才,陛下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今天的事,陛下要立的储君太子,便会是皇长子。”
“也正如陛下所言,皇长子做了储君,储君的母亲,就肯定能住进椒房殿。”
“既然是这样,那栗姬,又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多此一举呢?”
“栗姬,真的有这么蠢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栗姬,真的蠢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那栗姬身边,难道就没有聪明人了吗?”
“不说旁人,便是皇长子,也不会坐视栗姬,做下这样的蠢事吧??”
满是笃定的一番话语说出口,晁错便稍止住话头,好让天子启能有时间,将自己的话好好消化消化;
但稍有些出乎晁错预料的是:在短暂的思虑之后,天子启,却仍是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不好说。”
“栗姬有没有这么蠢,真的不好说。”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栗姬怂恿陶青,那荣会不会劝阻······”
“嗯······”
“——也还是不好说。”
接连几个‘不好说’,让晁错不由微微一怔;
片刻之后,才又摇头苦笑着,继续说道:“那臣,再换个说法吧。”
“陛下也说了:栗姬,有可能做下这样的蠢事;”
“如果真是栗姬做了这蠢事,皇长子,也有可能不阻止栗姬。”
“既然如此,那如此‘愚蠢’的栗姬,又是如何能让陶青,为自己奔走的呢?”
“——如此‘愚蠢’的栗姬,真的能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借陶青的口,来试探陛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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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试探,也该是私下试探,而不是在朝议之上,堂而皇之的请求陛下,将薄皇后废了???”
听到这里,天子启才终是缓缓点下头。
“这倒是;”
“栗姬,没这个本事。”
“更没这个脑子。”
如是说着,天子启便若有所思的点下头;
不片刻,便又勐地抬起头!
“会不会,是反其道而行之!”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不可能做这件事的人,也是最容易做成这件事,又不会受他人猜忌的人?!”
却见晁错闻言,只僵笑着摇了摇头。
“刚才,陛下不是说了吗?”
“——栗姬,没这个本事······”
“倒是皇长子······?”
晁错话音未落,又轮到天子启僵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
“——荣,也没这个脑子······”
一番颇有些古怪的交谈,君臣二人便各自僵笑着低下头。
片刻之后,又默契的抬起头,随即相视一笑······
“如此说来~”
“是朕的某个弟弟,依旧还没死心;”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都还在做储君太弟的美梦?”
“——如今看来,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嗯······”
“那朕应该?”
“——计划不变;”
“——速立储君太子,以绝梁王之念··········”
简短几句对话,君臣二人便凭借多年的默契,迅速达成一致。
也恰好是在这时,向前离去的宦者令春陀,惶恐不安的回到了宣室殿内。
“如何了?”
“皇后,回椒房殿了吗?”
天子启朗声发出询问,惹得春陀腿肚子没由来的一软!
瑟瑟发抖着抬起头,却见自己离开时,还恨不能把宣室殿掀翻的天子启,此刻却笑意盈盈的望向自己······
“——到底怎么样了?!”
见春陀不作答,天子启只心下稍一紧!
便见春陀慌忙跑上前,对天子启沉沉一躬身。
“禀陛下;”
“公子荣、公子胜二人,一起劝皇后回了椒房。”
“老奴放心不下,也跟着走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皇后已经睡下了······”
听到皇后无恙,天子启终是暗自松了口气;
轻笑着直起身,随口滴咕了一句:“这两个混账,总还算有点用处······”
“——去,告诉那两个混账:这几天,往椒房殿跑勤快些;”
“无论如何,都给朕把皇后劝好喽!”
天子启又一声吩咐,春陀自是赶忙躬身领命;
正要离去,却又见天子启稍一抬手。
“且不急。”
“还有件事,要你去办。”
将已经跑出去好几步的春陀叫住,便见天子启怪笑着正过身,望向身前的老师晁错,又意味深长的一笑。
“还请老师,替朕写两封信。”
“告诉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朕,非常想念他们······”
天子启莫名其妙的一语,只惹得春陀一阵摸不着头脑;
晁错倒是心领神会,一点不拖泥带水,随手抓过一支兔毫、二纸绢布,便当着天子启的面奋笔起书起来。
不片刻,洋洋洒洒的两封信便已经写好,并被晁错摊在了天子启的面前。
待天子启仔细检阅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缓缓点下头,面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朕的心意,还是老师最能明白······”
“——陛下言重;”
“——这是臣下的本分·········”
与晁错客套一番,便见天子启大咧咧从榻上起身。
在御桉上摸索一圈,随手抓起两节竹筒,又将那两张绢布胡乱折起,各自塞进竹筒内;
用盖子将竹筒盖住,再用细绳把盖子系紧,最后,还不忘抓起一块印泥,用力摁实在细绳上。
“还请老师······”
才将竹筒递上前去,嘴上话都还没说完,晁错却已是福灵心至,轻笑着接过那两支竹筒;
再低下头,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私印,毫不迟疑的盖在印泥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天子启一边接过那两支竹筒,一边不忘对老师晁错,递去一个默契的眼神。
随即便侧过身,将那两支装有‘信件’的竹筒,随手丢进了春陀的怀中。
“你亲自去关东,把这两封信件,分别交给大将军和太尉。”
“——记住,不要让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行踪!”
“信送到之后,亲自盯着大将军和太尉,把这两封信看完;”
“带上大将军和太尉的回信,回来向朕复命。”
尽透着古怪的一阵吩咐,只引得春陀困惑的稍抬起头。
虽也躬身领命,并将那两支竹简小心收回怀中,但面容之上,仍是挥之不去的不解。
见此,天子启只嘿笑着摇了摇头,又和老师晁错稍一对视;
又是一个默契的笑容,天子启才重新坐回榻上,甚至还慵懒的侧躺下身,满是轻松的对春陀摆摆手。
“去就是了~”
“看了这两封信,大将军和太尉,肯定会明白朕的意思;”
“知道了朕的意思,就肯定会有‘回信’,让你给朕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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