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荒凉的村庄,村里人口凋敝,房屋破烂,屋舍前的村道上到处都是逃离此处的人们丢落下来的东西。一股阴凉的风吹来,把其中一座茅屋的门吹的拍拍作响,似是有个怨灵在无声的诉告。这里仿佛是被世界遗忘的地方,连阳光照耀在这里都没有多余的温度,只是静静的观望着村庄发生的一切。
太阳要沉下去了,就在这个村庄逐渐迎来更为诡秘的夜晚时,在村口那里有个小孩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步伐有点晃晃荡荡,像是喝了酒似的,脚步不稳,可如果仔细观察,却是能发现,其实不是喝了酒,只是有气无力,所以远远看去,像是醉酒的模样。
小孩神色警惕,从村口走来的那段路程就能看出,他其实一直都在草丛里前行,用枯黄的杂草来掩蔽他的身形,所幸,他身量瘦小,穿着破烂,衣色黑黄,穿梭在草丛中如同一块会移动的泥巴,要是有人看见,也无法瞧得清楚,等到再想细看,小孩却又早已不在那处,何况,又哪会有人花心思花精力去注意这样一个如同小乞丐的孩子。
小孩进了村后,并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没有从大道上前行,而是往左边的一条小巷一拐便拐了进去,再左绕右绕,终于在一座茅屋前停了下来,先仔细观察了一下茅屋门前的状况,发现与自己离开前并无二致。自此,小孩脸上才如释重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可他却并没有立马进去,而是继续前行大概百十步左右,走到了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前。只见小孩虔诚的跪下,嘴里念叨着,“谢谢土地公公保佑,让我可以平安回来,也谢谢土地公公保佑阿婆!”说完,便走到土地庙的后面,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碗,而最奇怪的是,碗里竟然还有一些水。小孩看到水后,原本浅浅的笑又加深了几分。
他端着水回到土地公神像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小心且恭敬的摊开,原来里面是两个馊了的饼。他把水跟烧饼放在土地公的前面,然后静静的坐在一旁,望着已经昏暗的天边默默的发呆。
月亮慢慢升了起来,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老长,在月光的反射下,那碗水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小孩看着天边那弯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那么便会发现原来这个小孩眼睛中间的部分与常人不同。
他的眼瞳是一片灰色。
等到明月高悬后,小孩起身,默默的收拾了包裹,捧着碗水回到了茅屋。他轻轻的推开篱笆跟屋门,脚步细微的走进内屋。
屋内早已经没有煤油了,自然无法点灯,幸好还有月光。通过月光才发现,原来内屋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只是从外表看上起,好像一动不动,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或者说半死不活着。
小孩熟练的走到床前,仔细的把盛有水的碗放到床上人的嘴边,边道,“阿婆,阿婆,你醒醒,喝点水吧。”
床上的人原来是个老妇人,被小孩称作阿婆的人,不知是听到了还是因为渴的生理反应,竟然张开了嘴慢慢的喝了点水,看着阿婆喝了水,小孩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又把烧饼拿了出来,仔细的掰成了一小点喂给她吃,一边小声的道,“阿婆,你吃点东西吧,吃了东西就会好了。”
阿婆的嘴动了几下后,小孩又喂她喝了点水,如此反复后,也不知不觉的吃完了一个烧饼,喝完了半碗水。小孩想再喂的时候,阿婆就不肯再吃了。
这样的精准,如果不明就里的人知道了,肯定会以为阿婆是睁着眼,神志清明,故而会省下一半的粮食来给她的孙儿吃,可只有亲眼看过后才能知道,其实她根本就是凭借着本能在为她的孙儿省下一半的水粮。而这样的本能又不知道是经过多少次的训练或者说曾经发生过多少次类似的事才能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小孩见他阿婆不肯再吃了,便用袖子为阿婆轻轻擦了擦嘴角,掖好被角后,就着最后的一个烧饼跟半碗水仔仔细细的吃了,一点都没有浪费。等到他自己吃完了,又静静坐了会恢复了气力后,拿起那个碗,关好门,步行回到土地庙前,把碗放回土地庙后面,又回到神像前,虔诚的对土地神像表示了自己的谢意,“谢谢土地公公保佑我跟阿婆。”
至此,他才结束他的一天,回到茅屋,在他阿婆的床前打了地铺,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动不动。
就在他睡过去的时候,窗外的夜色像被人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奇异的涟漪,从涟漪中走出来一个中年道人,他望着窗外的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未来生死不知,一个躺在床下,身体瘦弱,命火灯烛晃动。
中年道人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还是没决定好该做什么,站立看了会后就退入夜色当中,消失不见。床下的那个小孩这时候许是梦到了什么,身体向床的方向转了过去,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小小的被子把他裹得像一只蛹。
第二天天刚亮,日光从窗户洒了进来,照在小孩脸上,他便开始了新的一天。他起来后,先是爬在床头,脸上有点担心,伸出小手去探了探他阿婆的鼻息,还好,还有鼻息,小孩长抒了一口气,可他的放松没有多久,仔细的盯着床上的老妇看了会后,脸色越来越沉重,然后转身进了灶房,伸手进灶洞掏了掏,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出门,出去后又把屋门跟篱笆关好,然后到土地庙前,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土地公公,我要去找吃的了,希望你今天也保佑我阿婆别被山上的东西叼走了,谢谢土地公公。”
说完,要起身走的时候,看到土地公神像上的一件草衣有些破烂了,便先到附近的草垛里折了几把草重新编织了一个,然后把那个旧的换下来。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往前面的一条小巷子一拐,身影就此不见。
中年道人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望着小孩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随即又瞥了一眼土地神像,突然,一阵青烟从神像前方袅袅升起,青烟散后化作了一名老人,“仙师大人驾到,小老儿有失远迎,还望赎罪。”边说,边急急的行了礼。
“昨天晚上是你在庇护他们?”中年道人面无表情的问道。
土地公道,“禀仙师,是的。”
那中年道人又问道,“那水也是你给的?”
“是的仙师。小的能力有限,一天只能从大地深处汲取一碗水。”
还不及中年道人继续问,土地公好似想到什么了,急忙补充道,“并非是小的故意只庇护这一家人,实在是小的能力有心无力。”
中年道人脸色未变,似乎知道他会这样说,“我没怪你,巡天鉴可来此地看过?”
土地神色愁苦道,“干旱没多久,我就把情况上报上去了,可得到的答复却是时机未到,让我不要管。”
听到这里,道人神色才有变化,变得逐渐凝重了起来。
“此地干旱多久了?”
土地公答道,“有半年时间了。”
道人又问,“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过?”
土地公想了下后道,“倒是来过几个游方的义士,可他们进了红泉山后,不是有进无出,就是身负重伤。渐渐这里凶名在外,也就没有人来了。再加上后来发生了一些山精鬼魅伤人事件,红泉山内方圆百里的百姓能走的都走光了,不能走的也早就死了。”
中年道人听后玩味的道,“那你怎么还在世间显化?按道理,就算你身为一方土地无法离开,也能沉寂到大地深处,留待来日。”
土地公有些感伤的道,“不敢隐瞒仙师。小老儿放不下这家人,自这家人在土地庙安居后,小老儿平日便受他们供奉,刮风下雨一日不变。即使是现在,那个小孩也不忘为我扎草衣,供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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