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和独孤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河畔有一只两三尺长的小兽,正从冰面上拖拽鱼儿到岸上,它捉鱼的本事极佳,逮到鱼便一口咬死,撕咬了几口后,便置于岸上弃之不顾,不一会儿残鱼已在岸上铺排成一堆,如同陈列供品祭祀。
湘儿道:“这是黄鼠狼子么?怎么这么大?”
寻常黄鼠狼只有一尺来长,江朔看那小兽足有黄鼠狼两倍大,却生的甚是瘦长,一双圆眼从脑袋上突出来,嘴短耳小,四肢细短,更兼毛色深褐,与黄鼠狼大不相同。
井真成道:“我的家乡也有此兽,称之为‘塔’,这小兽最是凶残不过,每捕一尾鱼,食不两口,便抛诸一边,再捕一尾,如此在岸上将残剩的鱼堆积在岸边,谓之‘塔塞’,塞者日本语‘祭祀’之意也。不想在中原竟然也能见到这番景象。”
井真成离开故土来到大唐已有三十年了,如今见到这番和家乡相类的景色,不禁睹物思怀,说话间眼角已然带泪了。
独孤湘稀奇道:“这‘塔塞’真是神奇,我可也没听说过……”
江朔亦道:“湘儿,你啊……就是不爱读书,这事儿《礼记·月令》中早有记载,《月令》云孟春之月.日在营室……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你看‘鱼上冰’和‘獭祭鱼’不都有明文记载么?”
独孤湘噘嘴道:“朔哥,你道人人和你一样,过目不忘啊?别说月令七十二候,就是二十四节气,我都记不全哩。”
井真成却由衷赞叹道:“中原典籍浩如烟海,獭祭鱼这样的小事居然也见于经典,实在叫人钦佩。”
他转头一看,忽然发现江朔居然在捯饬鱼,忙抢上前去道:“啊呀,江少主,你哪里会搞这些个粗活,我来……”
再看江朔已经手脚麻利地用玄铁短刀将两尾鱼剖洗干净了,井真成只道江朔能做江湖盟和漕帮的少主,决计不可能是仅凭自己的本事,背后定然有什么武林耆老,定然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里知道他居然也是服侍人的童仆出身,其实江朔别说杀鱼,灶上厨下的活计他样样做得像模像样。
江朔将两尾鱼在河中清洗干净交给井真成,他知道井真成既然善于捉鱼,自然也会烹饪,他不想越俎代庖,因此只是将鱼处理好便交还给井真成料理。
井真成先前还有一丝怀疑,心想江朔是不是不放心自己做鱼时会放入毒药害他,才会自己处理,没想到江朔杀洗完毕竟然又将鱼交还给他。心中一是佩服江朔的胸襟,二也感激他的信任,当即接过鱼来也不客气,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这刀是专门料理鱼所用。
井真成将两尾鱼一割一烹,一尾做了生鱼侩,一尾做成了烤鱼,用得都是东瀛日本的手法,江朔和独孤湘尝了,一起拍手叫好,独孤湘道:“井郎,你这做鱼的手艺可是一绝啊,这要是在长安、雒阳开个食肆,绝对能赚大钱,还要东奔西颠做什么呀?”
井真成笑道:“我这手艺在故乡也只是寻常,两位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且我志不在此……”
江朔忙道:“井郎,湘儿只是和你开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经此一事,三人的关系倒进了一大步,互相建立起了好感与信任。井真成一直以为江朔是武林中靠先辈庇护的纨绔子弟,今日才知他也是苦人儿出生,对他好感大增。而朔湘二人原本看井真成就是个古怪冷血的东瀛杀手,今日才知他也是个有血有肉,会思念故乡的,会做鱼侩的寻常人。
三人在潍水边歇息了一夜,第二日策马二百里便到了北海郡治所益阳城,益阳地处淄水之南,与临淄城隔河相对,乃是一处繁华都市,一条南阳河穿城而过,沿河商铺、食肆鳞次栉比,好不热闹,倒似一个小号的扬州。
三人凭着牛肃出具的过所公验顺利入城,正欲寻找府衙的所在,独孤湘忽然一指前面,对江朔道:“朔哥,你看哪儿……”
江朔见一是一处食肆的畜栏,用以饲喂客人的脚力牲畜,夹杂在一众驴马丛中,突兀地出现了三匹异常高大的白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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