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见江朔、独孤湘衣冠楚楚、相貌不凡,猜想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闲来无事,想要扮作贫苦人做耍,这个倭人则是他们的管家奴仆。唐代有钱人喜欢猎奇,越是富贵之家所用的奴仆越是稀罕,昆仑奴、新罗婢莫不如此,那伙计见井真成生的矮短,好似马猴成精,更兼他口音特异,知道他不是中原人士,心道长这样的奴仆倒是没见过,这家主人的品味可真够特别的,不过么,越是没见过的就越值钱,主人的身份自然也就越高。
这伙计不敢怠慢,眼珠子转了几转,道:“这……下人的衣衫也不是没有,我身上这件衫子乃布所制,虽不是最差的粗麻布料,但也是下人所穿衣物,贵客若要扮作市井之徒做耍,布衫子其实是最合适的,一来麻布糙硬,二位贵身娇肉贵穿着不舒服,二来穿粗布的都是干力气活的,酒楼食肆都进不去,在这城中行动多有不便啊。”
井真成心道这伙计说的也不错,回纥人进的食肆看来也甚不俗,真穿着粗布衣衫,只怕进不了那家食肆的门,于是对那伙计道:“我们便要三件布衫子,你有吗?”
伙计见说动了三人,忙不迭地道:“有!有!这有何难?”转身找了另外两个相熟的,和江朔、独孤湘身材相若的伙计,回到里间各自取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衫交给井真成,换了这两匹缦绯,那伙计将一匹缦绯从中撕开给另两名伙计一人半匹,自己得了一个整匹,三人均欢喜无比。
衣肆中有换衣的小间,三人去把衣衫都换了,这些伙计的衣衫都是素色的缺胯袍,外罩白色半袖短衫,井真成又买了两匹平纹织凌,将江朔的七星宝剑和自己的凤首千牛刀藏入其中,卷成一个卷,索性扮作布行送货的伙计。
换完衣衫,井真成让江朔和独孤湘在店中稍坐,自己出去买了些面粉、蜂蜜和化妆色粉回来,以水、蜜调和面粉,做成黏面团子,用手捏出造型粘在二人脸上,再施以色彩遮饰,二人面目轮廓登时大变,又将二人的发髻打开梳了个缵,用软布包了头,朔湘二人对着铜镜一照,俨然成了两个布行的小伙计,不禁觉得有趣,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回纥人没见过井真成,他自己却不用改妆了,只换了衣衫和发型,三人将自己的马匹、衣衫并行囊包裹都留在店中,又给了那伙计一百文的赏钱,道回来之后还有重赏,那伙计千恩万谢,拍胸脯保证帮三人照料马匹和行李。
江朔和井真成各扛了一个布卷,独孤湘空着手,三人徒步返回那间食肆酒楼,见畜栏内三峰白驼仍在,心中稍感放心,才一齐进入店中。
这家食肆雕梁画栋也颇为不俗,店内伙计见三个布行伙计打扮的人进来,忙往外轰,此刻井真成有口音容易引人注目,就不能说话了,换独孤湘来交涉,她粗着嗓子道:“我等今日往东城张员外家送货得了赏钱,来你们酒楼吃喝一番又有何不可?开门做生意哪有往外轰人的道理?”说着掏出十几个铜板塞在那伙计手中,那伙计拿人的手短,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请三人入内。
独孤湘进店就要往二楼走,那伙计忙拦住他们道:“二楼是雅间,去不得。”
独孤湘一瞪眼道:“你管我,我花得起……”
那伙计道:“小哥儿,听为兄一句劝,大家都是苦人儿出身,二楼真没什么好去的,菜色都是一样的,何必去花那个冤枉钱呢?这样……你们就在一楼入座,我让厨房给你们的菜做足分量,再多给一壶酒,可不是实惠的多么?”
独孤湘还要理论,江朔却扯了扯她的袖子,悄悄一指一楼角落,原来三个回纥人并没有在二楼雅间,而是在一楼角落落座。
独孤湘忙改口道:“大哥说的是,是小弟孟浪了,一楼挺好,我们就在那边坐。”说着拿手一指回纥人那个方向。伙计见她不再坚持往二楼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不管独孤湘指的哪里,由着他们爱坐哪里便坐哪里。
三人也不敢坐的离回纥人太近,与他们隔了两三席坐了,那伙计让独孤湘点菜,独孤湘胡乱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还待再要给了那伙计几个铜板,那伙计却说什么也不要了,还劝独孤湘节俭为上,赚了钱也要记得孝敬父母,不要胡乱花了,独孤湘只能对他报以一笑,收回了赏钱。
那伙计离去后,独孤湘笑嘻嘻地对江朔咬耳朵道:“朔哥,我知道为什么回纥人要坐一楼不去二楼。”不待江朔询问,她自问自答道:“一楼是席地而坐,二楼一般都是高榻,他们定是不习惯坐榻才不上楼。”
井真成却一边摇头一边轻声道:“白驼极为罕有,以吾之见,三人应是怕坐在二楼离畜栏太远白驼被偷,才坐在这里,你看顺着这个方向还能看到畜栏哩。”
江朔却道:“骨力裴罗武艺高强,谁敢偷他坐骑,我看呀,是他们送礼出手太过阔绰,将带出来的钱财花销的差不多了,现在不得不节俭度日了,毕竟骨力裴罗是爷爷,叶护和移地健是孙子,在瀚海老家还有个阿爷,还要存点钱孝敬父母,可不能再胡乱花了。”
他学着方才那个伙计教训独孤湘的口气说话,独孤湘知道江朔是在取笑自己,笑着“呸”了一声。
三人正在低声说笑之际,忽听见一彪形大汉闯入店来,那汉子对骨力裴罗叉手大笑道:“萨合蛮老先生久等了,俺老程来也。”
江朔、独孤湘和井真成闻言同时愣住了,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江湖盟的叛徒——程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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