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然刚才这通电话,是打给县纠风办严主任的,专门汇报了金有财来访情况,又按要求发了份邮件。
之所以这么做,一是性格谨慎使然,二是发现金有财有做手脚迹象。假如对方不挑衅便罢,否则既是自保,也要给对方好看。
一通操作下来,耗费了七八分钟,开会时间也快到了,于是赵林然直接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副科以上成员都已就位,镇委书记史霄汉也在,赵林然是最后一个。
“还有谁没到?”史霄汉沉着脸开口。
“书记,现在不缺了。”党政办主任马彼金接话,故意加重了某些字音。
赵林然略有尴尬,自然听出被针对了,不禁腹诽:格局太小了吧,这也值当借题发挥?何况还差一分钟才到时间呢。
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他们如果不这样,反倒不正常了。
其实,自打拒绝在扩产报告上签字起,史霄汉等人就没断了使绊子。
相对来说,史霄汉毕竟是书记,大面上还过得去。但他的两个铁杆马仔——涂大力、马彼金,那是处处挤兑自己,只为讨史霄汉欢心。
涂大力是常务副镇长,是史霄汉一手提拔起来的,唯史霄汉马首是瞻。就是这个涂大力,拿着企业上报的扩产报告,一次次找赵林然签批。被拒绝后,要么巧言令色,要么出言硬杠。
相比涂大力的粗野,马彼金妥妥小人一个,逮住机会就下绊,时时不忘讨主子欢心。
面对这些挑衅,赵林然大多装糊涂,以忍让为主。自己到任时间短,根基不稳,不宜过早闹僵。当然了,原则问题绝不让步,比如石材扩产报告至今未批。
“今天上来就搞小动作,怕是有什么阴谋,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希望你们别太过分,我也不是泥捏的。”赵林然暗暗拿定主意。
“咳,咳!”
故意拿捏了一会儿,现场空气略有凝重时,史霄汉重重咳嗽两声,宣布“开会”,并给出会议主题——总结上半年工作,布置下半年计划。
接下来,按排名顺序,从后往前,逐一汇报。
轮到涂大力时,他先是自我表功,后又大讲愿景,全是虚头八脑东西。
没提扩产报告?不是多次扬言要拿到会上吗?
就在赵林然稍有诧异时,涂大力提高了声音:“经济要发展,柏墨镇要建设,方方面面离不开钱。钱从哪来?自然是开拓税源、增加税收,此乃重中之重。以柏墨镇现状,当前最好、见效最快的增税方式,就是扩大石料产能。”
果然还是来了!
赵林然腹诽着,看着对方继续表演。
“怎么个扩大呢?”
涂大力自问自答,“一是扩大采挖范围,二是发展下游产业——石材加工。石材加工业前景远大,不但能填补全镇产业空白,还可提供数百甚至上千就业岗位,至少能为镇里增加三成税收。多家企业已经做出扩产方案,并报到镇里,只要我们顺势推动即可。”
人们自是听明白了话意,目光全都投向赵林然,但赵林然根本没有接话意思。
小兔崽子!
涂大力心中暗骂,脸上努力堆笑:“赵镇长,时不我待,还请把报告签了。假如你担心污染,可暂时不批扩采部分,只批石材加工,如何?”
对方喊到自己,赵林然不能不接话:“你的意思,石材加工不污染?”
“多少有一些,不过赶不上开采,不影响自然生态。”涂大力讪讪笑着。
赵林然轻哼一声:“有一些?不影响?石材加工会产生大量粉尘、废渣、废水,对环境和生态影响更大,严重危及周边人群身体健康。事实上,现有石料开采已经严重污染环境,破坏自然生态,致使泥石流、塌方概率大为增加。如若任其发展,甚至变本加厉,后果不堪设想。”
“全国石材加工厂多去了,有的开了数十年,也没多少……”涂大力话说一半,但意思明显不过:就你事多。
赵林然冷了脸:“假如想扩产或做加工,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严格按要求来。”
“按你要求?”
涂大力急道,“那天听你说过,我就专门查了。整套环保设施下来,成本起码翻倍,而且是前期一次性投入,还要不要企业活?”
“涂大力,你代表谁?你是柏墨镇副镇长,不是企业代言人。”
赵林然本不愿在此过多掰扯,也有失自己身份。谁知对方不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步步紧逼,甚至说出这种话来,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三年前空气质量怎样?现在又如何?”
“柏墨河水质有何变化?”
“水土流失到何种程度?”
“多少工人身染重症?”
“空气,水质……”涂大力满脸通红,一时难以答对,急忙转移话题,“柏墨镇地瘠民贫,难得石料充足。开发石料既为百姓增收,又为镇里扩充税源,何乐而不为?这本是为民谋福的事,全镇无不拍手叫好,齐颂史书记勤政为民。唯独是你,横挑竖挡,危言耸听,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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