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血糖?”齐羽有些不相信卿思的话。
“是啊,总体来说各项指标都还不错,但是血糖真的很低,回家以后要按时吃饭。”卿思垂下眼睑,“唉,一会儿肯定要被爸妈批评了。”
穿着白大褂,年纪四十上下的医生就站在她旁边,伸手推了推薄薄的眼镜片,没有说话。
“这样啊。”听到他这样说。
发现男生的声音比以往低沉,卿思抬眼。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病床的距离,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身上被光打出明与暗的落差,垂着眼睑,所以无法确定他往下凝视着床上某点的眼神带着怎样的温度。、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之前医生对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一定要外出的话,是会有风险的。”昨天晚上,也是在这个病房里,旁边这位沉默寡言的医生用一种很担忧的语气说到,“一般来说我不建议病人做这么有害无益的尝试,不过……根据现在的状况判断,其实也不会有太多的影响。”
“我……”卿思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自从半年前意外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断衰弱起,也曾迷茫过沮丧过,讨厌着手脚越来越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地放任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点流逝,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隐隐期待着有人来找自己。可是终于等到朋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天,她却又没有勇气说出那所谓的真相。
她只是撩了撩头发,浅笑着对他们说:“只是低血糖而已啦,不要紧的。”
只让自己的心沉下去。
这个谎言有用吗?就算有用又能维持多久?卿思知道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两个月,也许一个月。她没有问过医生,爸妈也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从确诊的那天起,就注定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可以期待的未来。
没有人说过什么,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医生也没有,他们总是笑着,好像一切都还有希望似的,可真的是这样吗?
好像置身于荒芜沙丘。
也曾幻想过自己真的能够很快好起来,能够回到学校和大家在一起,读书、写作、嬉闹,可以伸手抚摸小猫Joey毛茸茸的脑袋,也能够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这次的习作周日必须交上来。”或严厉或温柔,然而现实里却只能坐在病床上,轻轻地说“不要紧的。”独独说不出那句“我好了就回来”,于是只能微笑。
而对于怀抱着这样期待的自己,更加无法忍受。
荒芜蔓延,遮天蔽日。
她想起之前看过的书,没有什么感情会永垂不朽,就算是曾经在彼此人生里留下深刻印记的人,也会在分开之后慢慢地被淡忘,在彼此生活里逐渐被褪去重要戏份,变成遥远的行人,无法依靠,无法分享,以微弱的痕迹残存,最后变成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
即使如此,也依旧始终无法说再见。
迷茫的神色转瞬即逝,沉静了一会儿,男生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卿思却不由得心上一凛。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对视,她也已经知道没有骗过他。
心上翻涌不息,思虑许久,竟然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
“我们先走啦,你好好休息。”
跟朋友们告别之后,眼看着病房门合上,卿思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软软地躺下去,陷在枕头和被子里,医生站在旁边,看到这幅场景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
睡不着。
顾渊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打算做点别的事,但是头疼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去医院的路上吹了太多的冷风。身上也没什么力气。看了一眼表,才八点半,这时候听到门口传来“噔噔噔”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脚踢门,趴在床底下的马里奥“汪汪汪”地叫了起来,于是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快帮帮我,累死了。”
穿着睡衣的男生站在门旁边傻了眼,门外的齐羽眉头紧蹙,两只手里端着电磁炉,臂弯里挎着一大堆东西,似乎快要不堪重负,袋子随时会破掉一样。
看着她斜着腰一副马上要摔倒的样子,顾渊觉得,虽然有着诸多疑问,但目前还是帮她把东西端进屋比较好。
接下来就看到齐羽在屋子里忙得团团转。
顾渊看她把电磁炉放到桌前,然后去取出锅接水,将塑料袋粗暴地撕开,然后用牙齿把里面某个红色的包装袋扯破,把一堆东西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按亮开关后,等待睡煮沸的时间,又从那个大袋子里拿出番茄啊土豆片啊什么的,一样样地摊开摆在桌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女生用手指对着桌上的塑料盒点数着,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然后夸张地说了一句:“竟然还有酒!”接着就拿着两罐啤酒走了出来。回到厨房看到男生还站在门口发呆,于是冲他着了招手,说:“喂喂喂,底料都快煮开了,快过来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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