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空,月朗星稀。
在晚自修结束后,顾渊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池妤,而是一个人沿着走廊反方向地走到了学校的中心区域,本就低的气温在天黑之后更是低到了泥土里,寒风像是刀一样刮着他的身体,受过伤的脚踝在低温里隐隐作痛。
图书馆里黑着,一个人也没有,进来之前倒是看到楼上的学生会办公室还亮着灯,大概是潇潇在工作,他走到文学社活动室前,推开门,屋里面还是几天前的样子,散乱在地上的图书和宣传单,沾满了难洗的油彩——如今已经全干透了,变成了一粒粒形状不规则的石头一样的东西;四周的书架歪的歪倒的倒,就连那张一直靠窗放着的白色书桌也被倒下来的书架撞翻在地。
一地狼藉。
毕竟那天收拾到一半就出了那样的事,之后大家都没有来过吧。
“今天……能在活动室等我一下吗?放学后,一会儿就好……我有事……想和你说。”
中午的祈愿树下,女生的请求他实在无法开口拒绝。
让她看到这里这么乱可不行,一个人哪怕收拾不完,至少也要稍微整理一下。
他先把那张白色的书桌扶正,再把四周的书架推回原位,把地上的书先捡起来了一些,清出了屋子中间的一块空地,再把倒在地上的椅子一把一把扶起来放在书桌边上。
回头整理门边那块白板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生。
明明个子不矮,但……是因为太瘦弱了的缘故吗?视觉上觉得好小,黑色的头发,刘海在低头时掉下来覆盖住一边的眼睑,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即使用手扶着门框,也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会倒下的感觉。
和记忆里那个动不动就拿书拍人脑袋的文学少女判若两人。
“卿思?”情不自禁地将名字脱口而出。
“噗……你怎么搞成这样啊?”
“啊……哦,是Joey,她之前在这里和狗打架,不知道从哪里沾到了油彩,结果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不是啦,我是说你,你看看你衣服上、还有手上和脸上,都沾到油彩了。”
顾渊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裤腿、膝盖处还有手上都有了彩色的印痕。
奇怪……都过去好几天了,按理来说这里的彩墨应该早就干了才对,刚刚整理那些书架的时候也能感觉到一粒一粒的彩色砂砾,怎么还会沾到自己身上?
他用手指轻轻地搓了搓,发现身上沾到的油彩竟然还是湿的,没有完全干透。
“看起来……好好笑,哈哈……”
女生笑得身体一颤一颤的,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随着她胸口的起伏,那枚挂在胸前的胸针,一阵阵地将窗外的月光反射进他的瞳孔里。
虽然上次已经在礼盒里看到过,但目睹到它佩戴在正主身上的样子,也确实让顾渊再次对齐羽那丫头的审美观感到心服首肯。
“干嘛一直盯着我胸前看啦……”
“啊,对不起……我只是在看胸针,不是别的……齐羽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啊。”
“嘿嘿……当然啦,毕竟是小羽嘛。而且,上次你送我的那个玩偶,我也很喜欢。”
女生的笑容笑得人心里蓬松松的,很难让人把现在的她和白天那个在树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真的……谢谢你,还有齐羽,还有大家……谢谢大家能记得我的生日……”
“没,没什么吧,这都是应该的,只要你也记得我们的生日就可以啦,等到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也会继续送你……礼物的……”
“……”
顾渊的声音说着说着就低了下去。
还有明年吗?
两个人一起坐在那张白色的书桌旁,女生抬起头望向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把周边的云层一圈圈渲染,整个天空像是混合口味的冰淇淋一样,层层堆叠,白色、银色、灰色、黑色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
顾渊就这样在这承载着几人过去记忆的房间里提起了不可知的未来,卿思心底汹涌的情绪冲破了乱糟糟的环境,像是一盆冰倒进了火锅里,暖意里带着寒,不知道是哪边沾了上风。
就这样,两个人肩并肩坐在窗边,相隔着大约二十厘米,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沉默了差不多五分钟。
“你的生日啊……”
“嗯?”
女生的声音就像是给世界按下了暂停键。
“是该给你准备个礼物呢。我记得没错的话,是二月吧?那应该还来得及……”
那种难以言喻的语气……哪怕穷极脑中所有的词汇,也难以描写出她投射过来的情绪。
书到用时方恨少,言语和文字的苍白无力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来得及的,肯定,真的,相信我。”
“是……是吗……”
奇怪的是,在这一刻,心里突然觉得没底的,竟然是顾渊。
而那对自己身体状况最为清楚的女生,则在信誓旦旦地承诺。
“你接下来还会待在学校吗?”
“可能……不会。”
是啊,否则还能怎么样,再像上次一样晕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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