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章秋谷三人在张园里闲逛,有些意兴阑珊了,正打算叫马车回去,正在这个时候,刺斜里又走过一个学生装束的少年男子来,和那妇人做了一个鬼脸,那妇人顿时眉开眼笑地还他一个媚眼。她以为章秋谷没有在意,谁知偷偷转眼一看,发现章秋谷正好将两个人眉目传情的小动作给看了个正着。那妇人不由得脸上红起来,一个转身,便走进安垲第去。
章秋谷叹一口气道:“这个就是孙伯义的如夫人。本来是个半开门的私娼出身,手里头着实有几个钱,并且也通些文墨。自从嫁了这位孙伯义之后,对她是宠爱非常,把家事都给她掌管,那位正室夫人倒反成了赘瘤。如今依仗着孙伯义的声誉,居然当了什么女学堂的监督。你看她都这般的年纪,还是如此风骚,回眸顾影,卖弄风情,学堂交给这样的人监督,可还能学出什么好的来!”
一面说着,马车已经来了,章秋谷等人便各自登车回去。
到了次日,章秋谷一早起来,坐了马车去拜了几个客。差不多九点多钟的时候,便到归仁里冯公馆里。
见了冯太史弟兄两个,相让坐下,谈了一回,便说到这一次赛珍会的事情来。冯子渊气忿的道:“好好的一个慈善会,如今弄成了一个大台基,还不如不开这个会,还觉得干净些。”
台基,是旧中国在上海、苏杭和天津等地开设的专供男女偷情的“小客寓”,又称“花客栈”、“转子房”。
章秋谷听了道:“老伯这个意见却错了。这个赛珍会虽然被他们弄成了个大台基,却终究还是那些饥民得了些实惠的。”
冯子深听了,摇摇头道:“照你这样说起来,这些伤风败俗的举动都是应该的了?据我看来,赈济饥民的事小,不过是患在一时;败坏风化的事大,却是患在久远。两下里比较起来,终归是要有些轻重的分别。”
章秋谷道:“老伯的话自然不错,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上海这地方本来就是风俗很坏的了,就是没有这个赛珍会,依然还是这个样子,并不是开了这个赛珍会方才败坏风化的。不开这个会,风俗未见得就会变好;开了这个会,却是实实在在的对灾民有些益处。这样比较起来,还是赈济饥民的事情来得重要些。两位老伯以为如何?”
冯子渊和冯子深听了,低着头想了想,觉得当真不错,便点头称是。
一会儿端上菜来,清清疏疏的几样,却甚是精致。座中就是主客三个,不请别人。
章秋谷吃了几杯酒,有了几分酒意,不由得就把近期来的彷徨惆怅激发出来。放下酒杯,叹一口气,口中高吟道:“姮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
冯子渊听了,对着他兄弟叹道:“古之伤心人!”说着,又把这两句诗在口中翻来覆去的念了两遍,击节叹赏道:“好诗,好诗!”说着,又问章秋谷道:“是近作吗?好象这两句诗在古人诗集上没有见过。”
章秋谷笑道:“这两句是钱虞山的《秋兴》诗,是本朝干嘉年间的禁品,坊间没有刻本的。”
冯子深听了点点头道:“他的诗你还记得不记得?可好抄写几首出来,也好叫我们见识见识?”
章秋谷听了,便向冯子渊索了纸笔,提起笔来,风雨一般的就写了二十余首。放下笔来道:“还有一半没有写出来,却是记不全了。”
冯子渊接过来,高声朗诵了一遍。又递接他兄弟看了一遍,两个人都啧啧叹赏。
章秋谷道:“他这个诗都是慷慨激烈之音,觉得比平常的诗要容易见长些。”
冯太史兄弟都点头称是。
章秋谷吃了几杯酒,冯子渊见章秋谷酒量不差,叫下人换过大杯来,又灌了章秋谷几杯。
章秋谷不觉有了七八分酒意。一眼看见壁上挂了一口古剑,便走过去取在手中,拔出鞘来看了看,却是一口双剑,赞道:“这把剑虽然算不得宝剑,却也很有些分量。”一面回过头来对着冯太史兄弟说道:“小侄酒酣耳热,要大胆在两位老伯面前放肆一下,舞一回剑,给两位老伯佐饮如何?”
冯太史兄弟两个齐声说道:“好,很好!”
“我们正要请教。”
说着,大家立起身来。
章秋谷把身上衣服略略的紧束了一下,拿着双剑走到院中,慢慢的舞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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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时候,只见那剑光一闪一闪的耀得人眼光频闪,还看得见人影儿。舞到后来,只见万道寒光高低驰骤,一团白气上下纵横,好似那大雪漫天,梨花乱落,看不见一丝人影,锋芒四射,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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