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才意气扬扬地回来了。
众人知道后,再见成从渊的指挥是多么可讥,都趴在土坑里,倚着铁锹偷笑。叶永甲亲自来唤成从渊——“成先生!先生歇歇去罢,这里的活有人替你。”
成从渊猛然回头,神情严肃,跑上前去,跪拜毕,那些人就赶忙放了手上的东西,扒在坑里齐挨着,人群涌动,要看他作何模样。
但见成从渊面色欣然:
“主子知道体恤咱哩!我虽还想干这事,但主子有主子的考量,这就对了!”他笑呵呵地前去与替他的那个奴才——叫做张平的一作揖,叶永甲在旁好似要与他说明情况,成从渊却看向他一笑,不待回答,早已扬长而去。
一帮子人顿感失落。可见到张平慢步前来,绽开那副慈容,众人就立觉顺心了。
张平亦是叶家的老臣,不过处事与他人迥异,倒是深得人心:不恃资历、性情温和、做事也不缺干练,的确足以缓和一下因立威而起的狂风骤雨。
他很快就与众人厮熟。并未用什么手段,与素日一样,闲时就和众人攀谈,丝毫没有成从渊的架子;若有些手痒,就随手抄起一把锹,跳进人堆里,跟着役工们掘地基。他自己亦没甚盘算,更不会认为自己是收揽人心。
他甚至忘了这个立威的要紧时期,不免微微克扣几份工钱揣到自己兜里。那位成从渊虽免了监工之职,可这样恪尽职守的忠仆是不会安心歇歇的,安插几个亲信跟在张平身前身后,则是常有的事,这般也可叫自己随时拈算工事的事宜。他绝不关心张平为人如何,只惦记那与自己生计无关的头等大事。除此之外,闲时便喜好找几个老友对弈,一旦输的郁闷,便咋呼着破口大骂起来。
今日他依旧唤人来下棋,斗了一个时辰有余,还未曾有倦意。他正举棋不定,双眉锁得很深,与他对弈的老奴才一会儿看向窗外,见一人穿梭于甬道之中,似要朝这边走来。“干啥的哩!成先生下棋呢,别打扰着。”他歪着身子朝外面叫一句。
“慢着,”成从渊身子也向前一倾,向窗外叫道,“你过来禀明!”便重倚在椅子上。
那人很快进来,成从渊仍旧下着棋,若无其事。那人愣了半晌,成从渊不耐烦了:“有事快说,整这出干啥!”那人犹犹豫豫的,半天吐出几句话来:“成先生不好处置这事……是、是张平那人……见他贪了不少工钱……”
话还未说完,那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哗’地全都散落在地上,有几颗棋竖着转了几圈后,方才倒下。
“这还得了!”成从渊两手砸在棋盘上,一只手还有些颤抖。“老兄,俺这把认输哩!我得跟主子说去!”
他一步跨过门槛,“有什么依据?”他走过几步,问道。
“议事厅这回拨去的钱是六十六两银子,张平买当地商人的木材才买了二十捆,折银十九两,给众人的工钱是十两,中间没了三十七两银子。”
“这是哪天的事?”
“约莫三五天。俺当时怕闹了差错,这过了几天,那笔银子还没出去,他就写了单子请再拨,我就知道有问题了。”
成从渊亦点了点头。二人立刻去了叶永甲房内,主子还不见踪影;便找了几个下人问问,有知道的便说主子邀了几个朋友出去吃喝了,不知何时能归。成从渊站着不发一言,目光里浮动着急躁。这种事绝不能耽误,眼下就只得另想办法了。
张平照样卖力的干活,两耳不闻窗外事,故干起贪赃等事毫不顾虑,这些倒得益于他的年岁,习惯早已把本能磨平了,自然惊讶于成从渊的气势汹汹。“成浴舜你来干啥?这地不归你管喽!要想喝盏……”
他话未说完,便腾地跳起来。可成从渊身旁的亲信们眼疾手快,拿出麻绳当场狠狠地制住他。他死命挣扎。干活的奴才们大作叫嚷。
“唉,都不要急咧。咱们也不是平白无故地拿人,还是有主子吩咐的。各位……啊,还有张平
“把账子拿出来。”成从渊慢条斯理,却又隐含杀机,众人纷纷不寒而栗。唯独张平亢奋挣扎,头发在脸上乱散着,眼睛里逐渐透出一根根血丝:“你这条狗成从渊!肯定是进谗言给主子咧!你不是说主子要抓我?我肏恁娘的,快让主子过来!主子不来……就是你这条老狗在瞎编!”
他仍不放下粗话,成从渊强压着火气,咬牙说道:“好了,好了,你歇歇。不跟你叨,去议事厅再见主子去!”他一面睃向身边,一个管事已拿过来一摞纸,都是账子。成从渊抄起账子来,眯着眼睛看,操着口音说道:“你不是横吗!我说给你听听。这账子明白,是六十六两银;可木头买了多少?”张平想要说话,成从渊却先喝问众奴才:“你们搬了多少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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