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八月即飞雪,吾乡仲秋风不怒。
一日更比一日寒,今朝暖阳,明夜寒凉,朝夕闻露,早晚加衣。
一场晚来秋雨终是降临,抵不过这不怒自凉的蜇人西风,豫州境内,大多地方的老百姓都已经加上了厚衣。
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场秋雨一场寒。
仲秋在即,正是河蟹肥时,以至于陆青儿捡剑的那条小河,捕蟹人极多。
只不过,小河小溪,哪儿有什么大螃蟹。
沿河往上,刘景浊也算是解了禁,终于拿回那只酒葫芦了。
陆青儿指着不远处一条汇入河中的小水渠,轻声道:「就是在那儿捡的。」
少女实在是搞不懂,为了这一根儿切西瓜都费劲的老剑条,跑这儿专门来看一下水渠,图个什么?
谁人人家管饭呢,也说到做到了,所以说,带个路而已,不算什么。
刘景浊转头看了看龙丘棠溪,后者摇了摇头,轻声道:「并无什么异常,我察觉不出什么。」
刘景浊轻声道:「那个张五味说了,所以肯定会有什么的,不着急,咱们慢慢找找。反正小豆子现在玩伴多,想必一天也顾不上咱们了。」
陆青儿凑过来,咧嘴一笑,轻声道:「那个,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这儿?要不然咱们买上百八十斤螃蟹?好好吃上一吃?边吃边找嘛!」
刘景浊压根儿不搭理她,抿了一口酒,迈步往上游一处石拱桥走去。
沿岸三四里,只瞧得见那一座桥。
石拱桥不远处有人垂钓,是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
刘景浊走近石拱桥看了看,当即气的笑出了声音。
转过头,刘景浊问道:「捡的?」
少女一脸无辜,「捡的啊!」
龙丘棠溪当然也看出来了,陆青儿那根老剑条,明明就是悬在石拱桥下方的斩龙剑嘛!灵宝品秩的老剑条,修缮起来有些麻烦,并不能当做真正的剑用,灵气几乎已经涣散殆尽,只剩下个灵宝壳子了。
老剑条要是有灵智,肯定已经在骂街了。
老子悬在桥下千多年了,从来没人敢打我主意。结果被你这个外乡丫头顺手牵羊去了?
亏的是这条不知名小河并无水神,若不然这陆青儿哪怕被河神打死,也就打死了。
刘景浊眯起眼睛,冷笑道:「你当我瞎啊!还回去。」
陆青儿哦了一声,拿着老剑条涉水往桥下去,够着拴好剑条,这才板着脸返回。
没人要的东西,我取了就取了,放着生锈吗?再说了,我这是给老剑条物尽其用,人家好歹是一柄剑,就这么放到锈迹斑斑,这才糟心呢。
再说了,要不是惹了那个姓孙的小女子,我哪儿会看得上这破剑,又不能卖钱。
龙丘棠溪传音道:「如客栈后方那座桥,底下就是一柄铁剑,世上多半的斩龙剑都是讨个吉利,此处居然有柄灵气涣散的灵宝,看来多年前,此地也曾有妖蛟作祟。」
刘景浊笑着传音,「顾衣珏与那位青鱼姑娘的缘分,也是自一把斩龙剑而起。是青鱼见顾衣珏在家族不受待见,便冒着身死道消的危险,取下一座古桥下方的一柄古剑。」
说到这里,龙丘棠溪便说轻声说道:「其实在青椋山时,消息已经传来了,可那时候我不好说什么。青鱼,确实已经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闲都王朝那个妖帝以一种妖族独有的法子,封存了她一魂一魄,所以吴隹说的,不算是假的,但也没什么用处。」
刘景浊点点头,刚要与龙丘棠溪一同过桥,却忽然听到上游垂钓老者好似自言自语道:「既然不论是池塘还是湖泊,都能填满,为什么不等到池水便湖水了再来?着什么急呢?」
两人当即停步,先是对视一眼,随后皆是往上游看去。
刘景浊看了看对岸,又看了看老者,随后轻声说道:「我觉得这老前辈说的对。」
龙丘棠溪摆摆手,「我无所谓。」
也就是此时,老者一抽竿,钓起一尾绿鲤鱼。
两人迈步走去老者那边,顾青儿撇了撇嘴,干脆撩起裙摆,去河边摸螃蟹了。
结果没等二人走到近前,便听见那位老前辈看看:「来作甚?离远点,吓到我的鱼了。」
刘景浊目光呆滞,他明明瞧见了那位奇异绿鲤鱼上钩之时只是鲤鱼而已,此时此刻再次浮出水面,竟然已经引气入体了。>
这是真正的神仙手段,点化。
很快那尾绿鲤鱼再次上钩,老者又是放生,一人一鱼,乐此不疲。
刘景浊还在想着要不要开口说话,眼前一幕已然让他惊掉了下巴。
好家伙,就这么一通捉放,那条绿鲤鱼,已然筑起灵台,俨然一幅快要化形的模样。
饶是曾经经历过醍醐灌顶的刘景浊,也被这一手吓到了。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刘景浊还是恭恭敬敬抱拳,只一句话。
「多谢前辈点拨,晚辈感激不尽。」
鱼又上钩,这次老者并未着急将它丢回水里,只是轻声说道:「机缘是你的?她是个哑巴吗?」
刘景浊一时语噎,本以为龙丘棠溪不会下这个台阶儿,结果他一转头,就瞧见龙丘棠溪也是抱拳,轻声说道:「多谢前辈。」
不过一句话说完,龙丘棠溪便话锋一转,开口道:「这道机缘,要与不要我说了算,我还就不要了。」
哪承想垂钓老者伸手放归绿鲤鱼,嗤笑道:「那你改个名字啊!」
龙丘棠溪淡然道:「名字是我爹娘取得,前辈要是有意见,我可以把我爹喊来。」
这下就换做老者语噎了,有个能打的老爹,了不起?
还真是了不起。
老人家转过头,斗笠下是一张苍老脸庞,发须皆白。
老者微微一笑,「即便我打不过你爹,你爹也不敢打我,年龄在这儿,辈分在这儿。」
老者又是一抽竿,又是那条绿鲤鱼。刘景浊记得清楚,这已经是第九次了,若那条鲤鱼再上钩,恐怕下场不会很好。
自「点化」到现在,一刻不到,已然是灵台巅峰了。
结果那条鲤鱼还是不知好歹,居然再次咬钩,这就有些贪得无厌了。
老者扶正斗笠,这次并未放生,干脆将那条绿鲤鱼丢去背后竹篓,而那条绿鲤鱼轻飘飘得来的修为,终究还是轻飘飘丢了。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多谢前辈点拨。」
这次是为自己谢的。
龙丘棠溪也松了一口气,同样抱拳,先致歉,再感谢。
「先前晚辈失礼,给老前辈道歉了,也谢谢前辈。」
这段时间刘景浊始终处于一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状态,别人不好说,除非他自己察觉。没想到给这老头子一通捉鱼放鱼给点醒了。
老者看了看竹篓,轻声道:「把它带走吧,他与你有缘,也算是有恩于你。」
话音刚落,老者便消失不见了。
刘景浊走去竹篓那边儿,本想着先将竹篓连带鲤鱼放进水中,起码别给旱死。结果放下竹篓之后,冷不丁一提,却发现那竹篓居然装满了水,一滴不漏。
竹篮打水,并非一场空?
龙丘棠溪轻声道:「你症结所在,是太过于喜欢在生死边去博求机缘,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次次这样。」
就如同这条鱼,开灵智后,它已经明白,说不定下次上钩就是死期,可他还是想要拼一拼,赌徒心态。结果就在这顺畅之中,第十次上钩。
刘景浊点点头,轻声道:「这位老前辈还有一层意思。」
别人给你的,是随时可以收回去的。
龙丘棠溪点点头,刘景浊很会多想,特别擅长以小观大,这种事,他很容易就能想通其中关节。
可想通是一回事,做到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肩膀上胆子太重,他太着急去破境了。
指了指绿鲤鱼,龙丘棠溪询问道:「那咱回?不过这鲤鱼跟陆青儿,咋办?」
刘景浊笑道:「绿鲤鱼好办,咱们后院儿不是有一片湖?里边儿有个红泥鳅,跟绿鲤鱼,绝配啊!至于陆青儿,我也头疼。」
总不能带个小贼猫回青椋山吧?
龙丘棠溪忽然问道:「木鱼宗是不是斗寒洲那位女子剑仙所创?她也姓陆,别是与陆青城有什么关系吧?」
一个叫青儿,一个叫青城,都是女子,还都跟木鱼宗有关。
龙丘棠溪甩了甩头,轻声道:「陆青城自从百年前那场天才之争以后,便销声匿迹了,这丫头才多大?」
而且她确确实实以神眼去看了,陆青儿也确确实实只是个道龄十五的少女。
刘景浊轻声道:「没法子,先带她回青椋山吧,我传信一封给姚放牛,让他跟木鱼宗说一声,如果木鱼宗不来人,那就再说吧。毕竟,毕竟她师傅战死在了归墟啊!」…
流离郡新任太守上任的第一件事儿,便是筹建一所书院。为此,他特意在风泉镇与扶舟县之间,划出来一块儿地方,起名广化镇,意为推广教化。
新官上任,自然是带着钱来的,更何况青椋山那一百枚泉儿,是交在流离郡的,所以哪怕是建一座城,也不是多难。
新任太守名为耿季,也是世家弟子,他父亲如今是御史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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