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鲨号”已经入水。
透过顶部的观察窗往上看去,能看到中心那一线仿佛是从天空里一口倒扣的井里投射出的微光,但很快,蓝黑色的海水迅速取代了视界内的一切,巨鲨号正在飞速下沉。
源稚女站在驾驶台前,覆盖装甲看似笨重的手掌实际相当灵活地操控着上面的摇杆、按钮和旋钮;从舱顶垂落的机械臂分别抓住他左右肩颈,将他固定在原地,身后的路明非和芬格尔也是同样如此。
巨鲨号的驾驶舱对普通人来说称得上是宽敞至极,但对于经过改造人均两米五且穿戴厚重动力甲的乘客们来说就不太行了;
为了减去不必要的空间占用腾出更多的空间搭载武器,所以炼金技术团没有专门安装符合他们尺寸的座椅,而是依靠简单的固定装置以及装甲足部的磁力锁来维持战士们在驾驶舱内的平衡与稳定。
但战士们也不在意这些。芬格尔兄弟还找了一个比较舒适的站姿,用机械臂托着他的战甲和身躯放松地站着。
路明非则摘下了头盔,望着窗外深蓝色的海水。
巨鲨号已经打开了外部射灯,明亮的白光照亮了周围约二十米内的空间,能清晰地看到各种不同的小鱼汇聚成浩大的长队擦着巨鲨号游过,被射灯白光照亮时它们就像是一条灿烂的银河。
他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景象,这样庞大、底下看似寂静如死却生机盎然的海洋;在家乡的短暂十几年记忆没有,在那个宇宙的百年征途里,所见到的庞大水体要么是铸造世界或工业巢都的废水海洋,要么是泰伦异形们将无数生物质转化为粘稠恶心的液体、以供生物舰船吸收的生物池。
“曾经泰拉也是如此,一切生命都起源于这片巨大的海洋。”
安静的驾驶舱内忽然响起了路明非熟悉的声音,带着沉思的语气。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男孩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海洋,深蓝色的光泽映亮了那张有些许黝黑的脸庞。
路明非想要行礼,但男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随后他意识到人类之主的意志并非亲临,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到了此处。
就像以前路鸣泽常用的手段一样,除了路明非以外,巨鲨号里没人意识到帝皇意志的出现。
“不用紧张,明非。我只是来亲眼目睹泰拉早已灭绝的一角。”
男孩的思想通过意念的方式传达给了路明非,“虽然这些事物被毁灭时距离如今的泰拉已经过去了数万年的时间,但从宇宙的维度来讲这点时间只能算是微不足道。”
“在泰拉凝固成一颗完整行星后,这片滚烫的海洋逐渐冷却,变得温热且浑浊,就像是一口原始的汤锅。这口汤锅足足煮了几亿年,有机物分子在彼此之间碰撞、融合、裂解,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反应后,终于在一次成功的反应下,一根分子链分裂复制出另一根完全相同的分子链,再吸附周围的小有机分子……然后微生物诞生了。那是生命、也是进化之树的起源。”
“而这颗进化之树成长了三十五亿年后,人类这一物种才出现;即使那个宇宙的人类有过灿烂且黑暗的巅峰时代,足迹曾二度踏遍整个银河系,但四万年的时间跟以前漫长的岁月相比仅是弹指一瞬。我从不为宇宙的奇迹而惊叹,因为我能生于这座生命的摇篮里就已经无比神奇。”
男孩在述说,路明非在默默地聆听――尽管不太清楚帝皇陛下跟自己述说这些的用意。
“我无意干扰你在统领军团后的首次作战,但我确实感受到了你内心隐藏的一丝不安,”男孩侧过脸,的瞳眸内不再有恒星升起或熄灭,而是与路明非一样的漆黑,但又透露着洞穿世间一切的全知,“你是在害怕失败么,明非?”
“我不害怕失败,陛下。我只是无法保证不会有太多的人牺牲……来自恶魔的干扰还在持续。”
路明非如实说道,没人能够在帝皇陛下的意志前隐藏任何东西。
“没人能够保证不会有太多的人牺牲,孩子。”男孩的脸上闪过难以言喻的悲痛,哪怕只是那么一瞬,“在网道战争里,我不想我独一无二的万夫团牺牲;在叛乱之末里,我不想马卡多为我牺牲……但直到今天,大叛乱过去的一万年后,哪怕就在我们交流的这一瞬间,都有无数人为了拖缓帝国崩溃的脚步而付出生命。”
“在你作为恸哭者的战士时,我会赞扬你所拥有的这份对人类的仁慈与爱;但你现在是军团之主,不合时宜的过度仁慈只会让你的敌人洞悉到你更多的弱点。牺牲与流血不可避免,你能做到的只有让它们变得更有价值。”
男孩的语气变得简洁而生硬,像是严厉的父亲在教育自己涉世未深的孩童。
路明非只有低下头,默默聆听人类之主意志的教诲。
但并未久留,在意念结束后不久,男孩的身影就逐渐模糊。
在消散前,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此时深潜载具已经潜至两千米的海底深处,海洋生物不再密集,灯光照射不到的区域外只有黑暗,仿佛宇宙肇始。
人类之主的意志离去了,巨鲨号内机械运转和推进系统运行的声音重新充斥在耳边。
思考了半晌,路明非重整思绪,戴上头盔隐藏起自己脸上的表情。
“巨鲨号深度已经到达4100米,所有系统正常运行,推进系统将在到达6000米后开始减速,‘模拟龙威’准备激活。”源稚女一边操作驾驶台一边通报道,既是说给路明非和芬格尔听,也是说给在海面上的须弥座指挥基地听。
除此之外还有远在太平洋另一边的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执行部部长施耐德也在进行“旁听学习”,不以指挥者而是以协助者的身份观摩路明非所率领的“超级战士”的首次正式行动。
他独自一人坐在大厅中央,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从日本分部发来的各种数据和图片,光芒映亮了他脸上那张铁质的氧气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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