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疏于生意可能不了解钱氏现在面临的处境,他身为钱氏粮行的大掌柜,焉能不知。一个月之内钱氏要是拿不出足够的粮食交付,高昂的违约金就足以让钱氏把近五年来赚取的利润都得如数吐出来。
“不好!快……备车!”大掌柜收起一摞契书便快步冲出店门。
喧嚣大街上,马车疾驰,吓得行人避让。
好在这个时代的马车不算大,县城的主要街道修得尚可,两车并行还算凑合。
“吁……”徐霄察觉到眼前那辆车是由疯马在拉,轻扽缰绳,尽最大的可能靠边。
徐霄刚将车靠边停好,身后那辆风驰电掣的马车这时将将擦着车轮子而过。
正常行驶的车辆还得给路怒症患者避让,只能说在朱成钧的教导下徐霄已经具备了文明驾驶车辆的良好素养。
“是钱氏粮行的大掌柜。”不经意间,沈泽留恰好看到了擦肩而过之人。
朱成钧眯着双眼,颔了颔首,缓声道:“你说钱氏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沈泽稍作思索,回道:“钱、孙、田三家是紧密的姻亲关系,现在一家有难,另外两家应该不至于袖手旁观。据属下所知,三家的货粮在上一次那笔交易中已经差不多耗光了,孙、田两家就算有心只怕也是力不能及。”沈泽留意到朱成钧面带忧色,转而说道:“公子是在担心钱氏会狗急跳墙?”
三家数代经营,人脉交往极广,长年贩售粮食又岂会没几个道上的朋友。
朱成钧摇了摇头,说道:“还未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不至于狗急跳墙。”朱成钧转而问道:“现在还有多少粮券在外流通。”
“不算跟我们合作做食盐生意之人手里持有的粮券,在外流通的粮券不多不少,恰好五十万斤。”沈泽知道朱成钧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远的用意,接着说道:“公子是想抬高粮券价格,进一步打压钱氏?”
朱成钧淡淡一笑,道:“钱少东家的谎言马上就会被戳穿,我们不妨趁机将钱氏跟我们签约的消息放出去,我想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该持券观望。”
“如此一来,钱氏要想买到粮券就必须得付出更高的代价。”一想到钱氏马上就要高买低卖做赔大钱的买卖,他们脸上该会是什么表情,沈泽心里不禁幸灾乐祸。
朱成钧突然想到当初卖给有意向合作做食盐生意商人的粮券,忽然感到那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懊悔,当即命令沈泽,“你稍后去找跟我们合作做食盐生意的商人,就说我们愿意出让主城区半年的经营权换回他们手里那部分随时都可以卖出的粮券。”
“属下这就去办。”
该解决的隐患都解决了,朱成钧长舒了一口气,细算下来自己这回也没赚多少钱,要怪只怪自己的心不够狠,不忍本县百姓无米可炊。
果然,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但,朱成钧并不后悔。
此刻,钱家大院,现场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钱宣同、孙范同、田齐同三人齐齐跪在大厅中央。
“逆子!混账东西……”钱老爷怒不可遏。
骂也骂了,打也打过了,可那又能怎样,打骂得再狠也是于事无补。
“姐夫消消气,事情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孙老爷劝道。
钱老爷呼出积压的怒气,转而看向账房,询问道:“倘若违约,真要到了对簿公堂那一步,我们有几成胜算。”
账房摇了摇头,苦叹道:“设计之人显然精通律例,况且拟定契约的是我们的人,官司真要打起来,我们没有丝毫胜算可言。”
眼下除了拿出足够多的粮食,已是别无他途。可现在手中缺粮,外面的粮道又被截断,让他上哪去筹备如此巨量的粮食,钱老爷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无力感。
“有了!”田老爷骤然想起曾经有过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手上持有不少粮券。
钱老爷如梦方醒,连忙吩咐管家:“快派人联系……”
“姐夫且慢。”孙老爷轻轻一叹,提醒道:“那几个家伙最近跟长兴票号大东家合作做盐铁生意,他们不见得会把粮券转让给我们。”
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浇得钱老爷从头凉到脚后跟,无力道:“无论如何,都得去试一试…………”
“老爷!……”
钱老爷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家丁急促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何事!速速道来!”钱老爷顿时大吹胡子急瞪眼。
“启禀老爷,钟离县缺粮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我们的所有店铺被顾客包围了,各店掌柜请老爷赶快拿主意应对。”
听了这个消息,钱老爷一个趔趄,差点立身不稳。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消息既已传开,粮券的价格定会水涨船高,他们下手终究是晚了好几步,现在要想拿到低价的粮券去兑换粮食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三人转念一想,既然对手精心设计了圈套来算计他们,又岂会连这些因素都没考虑进去。
钱老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过尚存一丝理智,急促道:“快派人去将市面上的粮券都给我收回来!就算出一倍价钱也在所不惜!”
“老爷,怕是来不及了,小的在赶回来前,粮券的价钱已经翻番了。”
钱老爷无力的摆了摆手,颓然落座,他从商数十年何曾做过这等亏本买卖,这一次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且还是拜自己的亲生儿子所赐。钱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只因他的一个决策失误就让钱家蒙受前所未有的损失,有子如此,只恨自己平日里疏于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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