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赵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嬴无忌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
若大黎学宫建成,自己就是大黎学宫的奠基人之一,背靠学宫便能获得相当庞大的人脉,而这些人脉,日后很有可能遍布大黎的官场。
而学宫在黎国,哪怕自己仍然有回乾的想法,也得掂量一下要不要割舍这些人脉。
这是在留人。
无论目的如何,都已经相当让人感动了。
这特么的,比老逼登强太多了。
嬴无忌扫了一眼众位夫子脑袋上的光点,便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铺开了赵暨事先准备好的官职清单以及大黎地图:
“诸位请看,这边是我们陛下拿出的第一批官职,共计三百,虽然未有直接入朝的大官,却也是地方的实职,正是百家学子施展才华之地。到任之后,赵氏族人定倾力配合。
至于剩余七百官职,诸位请看这片区域……新城建立之后,便会实行如乾国般的郡县制,届时千名官员全都会调入此地,受王室直辖,再不受任何世家大族掣肘!”
得知赵暨要打仗之后,众位夫子这才明白为何要让他们立誓保密。
如果真能功成的话,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若在赵土为官,难免会与宗室利益产生冲突。
但若去新地郡县,百家学子发挥的空间就大了,至于那三百官职,更像是给百家吃的定心丸,以及给学子积累经验用的。
郡县制,任人唯能,凡任官职,必经考核。
政绩不过,罢免官职。
这是有真才实干之人,梦寐以求的土地。
在如今天下,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乾国,可惜乾国已经决定农战之策一条路走到天黑,除了农家法家,再也没有任何学派生存的空间,时至今日还流行着“儒者不入乾”的说法。
现在看来,黎国是真有可能成为百家的沃土。
此想法天马行空,冒险激进,可行性却意外的高。
不但避开了宗室与新官的权力冲突,也避开了王室与中小世家的矛盾。
只要能解决钱财问题,与魏韩的威胁,学宫与新地就成了大半。
“妙策!”
“真是妙策啊!”
众夫子彼此对视,神情之中都充满了感叹。
尤其是墨家夫子乌问,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目光中满是神往。
【提示】:目标情绪波动值突破90,随机获得天阶秘术《墨家推演术》。
雾草!
天阶!
嬴无忌兴奋得人都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爆出天阶技能。
这墨家推演术没有任何直接战斗的能力,也不能直接作用于外界。
但这个秘术,会极大强化意志的各种能力:模拟、计算、推演……
擅长机关术的墨者,甚至能够不用任何实物,纯靠模拟推演,就能设计出一种新的机关,构造出来的实物,几乎不会出任何差错。
而且能够推演战局战术,不论是领兵打仗,还是个人搏杀,只要脑力和时间足够,甚至可以用穷举法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都算出来。
它不产生战力,却能将掌控者的有效战力提升到最高。
嘶……
恐怖如斯。
赵暨瞥了嬴无忌一眼,怎么这小子把乌问讲麻了以后,自己也麻了?
真是奇怪。
他轻咳一声,澹笑道:“诸位以为如何?”
乌问直接说道:“老夫代表墨者公会黎国分会,入伙了!”
没有任何犹豫。
这是墨家挽回颓势的最好时机,管他成功几率几何,他都会尝试的。
他指着地图:“黎王陛下,届时新地开荒,应当需要不少人手与器械。这个过程,老夫认为可以由墨家主导,届时相应官职直接由墨家弟子担任,新地成了以后,政绩考校不合格再罢免,若是合格,便不通过学宫考核选拔了。陛下认为如何!”
“政绩考校合格,便代表有真才实干,又何来重新选拔的道理?”
赵暨抚须大笑,心想这乌夫子倒是鸡贼,率先入伙应当能占据不少官位。
不过这些官位也是墨家应得的,毕竟现在一千官职还未有定数。
他们更主动承担了开荒众人,墨家的人手和器械,的确是雪中送炭了。
只可惜,乌问的入伙,并没有起到带头作用。
其他两个学派的夫子,心中犹疑并未减少。
孟愚叹道:“陛下翁婿二人的变法策略的确惊才绝艳,只是现在不仅要建学宫,更是要打仗建城,这开销倒是更大了,王室能否吃得消,这是其一。其二,魏韩之威胁,陛下打算如何解决?”
“如今说了,夫子未必会相信,孤一个月内便会给诸位答桉。”
赵暨从怀里取出一支卷轴,平铺在了桌子上:“这是契约,只要一个月内,孤能解决这些问题,诸位便与孤一同建立大黎学宫,如何?”
儒法四位夫子对视了一眼,最终都点了点头。
纷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谁都知道,此次变法一定充满各种艰难险阻。
即便有此神来之笔,以大黎的国情,也定比乾国变法凶险的多。
但这凶险,主要有黎王承担。
若自己等人连剩余的压力都不愿承担,还有什么资格当新百家圣地的奠基人?
“呼……”
嬴赵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受到的质疑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但这契约还是顺利地签下了。
接下来,只要专心解决这两个问题就够了。
乐离忽然问道:“陛下!方才契约上所书,学宫之中共有七个掌宫夫子,这七个名额当如何分配?首席掌宫夫子又该由谁来当。”
七个掌宫夫子是在学宫运营上有决策权的七个人,外加黎王,一共有八个人。
包括宫内学子的考核,也是由这八个人共同监督。
遇到大事,皆投票表决。
其中黎王和首席掌宫夫子各拥有两票,其余夫子各拥有一票。
如此一来,各家的名额数量,以及首席掌宫夫子的席位,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赵暨爽朗一笑:“儒墨法兵,自然各占一席,若道家愿入,也可稳占一席。至于剩余的席位,以及第一位首席掌宫夫子是谁,就看各位门生此次盛会的表现了。”
如此也好。
百家学说虽有交融,但彼此谁也不服谁,各凭本事,本身就没有什么错误。
“父王!”
嬴无忌忽然开口:“儿臣有一事!”
赵暨挥了挥手:“说!”
嬴无忌笑了笑:“儿臣年少时在外人眼中不学无术,实则每每入梦都有恩师教导,所以如今才勉强挣脱‘庸才’之名……”
众人听到这,不由面面相觑。
想到如此变法之策,居然只是勉强挣脱“庸才”之名?
未免有些太谦虚了吧?
不过他们明显对另外一个信息更感兴趣。
赵暨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老师?你老师是何人?”
“惭愧,儿臣不知!”
嬴无忌一脸诚恳地信口胡诌:“家世并未告知名讳,每每梦中讲完课,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梦中授课!
这至少是天阶法术,甚至是神通级别的手段了。
众人对于嬴无忌所说的恩师,实际上并不是特别怀疑,因为嬴无忌的这变法之策,绝对不是靠自己看书就能悟出来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即便没有指点,引导也一定是有的。
赵暨昨日听赵宁汇报时,听到过这个所谓的恩师,不过没有特别在意。
现在又听嬴无忌说了一次,才真正放在心上。
他笑着问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嬴无忌神情诚恳:“既然是百家盛会,便是各个学派都能参加,吾师虽然澹泊名利,但其大才不应当被埋没。儿臣斗胆,代师谋求掌宫夫子之位!”
“好小子!”
赵暨双眸大亮:“诸位夫子认为如何?”
孟愚笑道:“能教出驸马这样的学生,当老师的又怎能是庸手?盛会之时,驸马尽管表现就是,若力压所有学子,首席掌宫夫子之位也是你老师的!”
“多谢!”
嬴无忌道谢颇为诚恳,这些夫子无疑不心气极高,这种傲气让他们不屑于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今日,越看他们,就越觉得他们值得尊敬。
这个首席掌宫夫子之位,一定要争过来。
而这个神秘的老师,也必须要在天下人心中立住形象。
这会是自己的另一座靠山,任谁想要动自己,心中都得掂量掂量。
这也是自己以后抄载意承道诗词,却生不出相应气运的合理解释,毕竟自己现在想的只是如何才能让自己安心活下去,这种格局还配不上得到相应的气运。
“何谢之有,若老夫有你这样的学生,也是平生一大得意之事!”
孟愚笑容很慈祥,又话锋一转道:“不过驸马!可否告知,你的老师是何学派?”
是何学派?
马克思学派听说过么?
嬴无忌当然不会这么回答,只能摆出一副拿捏不定的神情:“说来惭愧!我也不知道,恩师似已能将儒、道、墨、法四学精髓信手拈来。也许他是儒圣,也可能是道圣,墨圣看起来也像,法圣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
几个夫子本来还和颜悦色的,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儒道法墨,四圣一体?
你老师咋不上天呢?
太侮辱人了!
平时几家学子,互相攻击已经够起劲了。
四学同修,并且入圣,真是在搞笑。
不过毕竟是夫子,也没必要跟小辈置气,齐齐向赵暨拱手道:“既然大事已定,黎王陛下,吾等就告辞了!”
“若外人问起,诸位就说尚未谈拢!”
赵暨哈哈大笑:“无忌,快送送几位夫子。”
几个夫子齐齐白了嬴无忌一眼,乌问连连摆手:“这可不敢!哪能劳烦四圣独徒送行,驸马爷歇着吧!”
虽然没有敌意,却是实打实的嫌弃。
赵暨使了一个眼色,赵宁便把各位夫子送出去了。
他看向嬴无忌,狐疑道:“你当真有个老师?”
“昂!”
嬴无忌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赵暨又问道:“那这变法之策,究竟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恩师想出来的?”
嬴无忌笑道:“是我想出来的,但如果没有恩师的教导,我定然想不出来。”
“原来如此!”
赵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便合理多了。
因为他出关以后,特意调查了一下嬴无忌,即便以前嬴越派给他的老师,也是满脑子农战之策的夯货,培养出一个嬴无忌这样的学生属实离奇。
这么解释就合理多了。
至少要比嬴无忌闭门读书自行感悟更有可信度。
赵暨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玉皂生意能成,变法就成了小半。魏韩两家能被震慑,变法就成了大半。”
嬴无忌笑着补充:“什么大半,全成了!只要北方新城能起,赵土便能焕发新生,有父王您在,魏韩两家就不敢轻易开战,他们不战就得被北方新地吸血。
只需十年,北方就会彻底壮大,到时不管是灭了他们,还是跟他们割席,让他们充当与新黎与乾楚之间的缓冲带,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坏处。”
“甚好!”
赵暨看着嬴无忌颇为欣慰,这天下的局势已经变了,以前诸侯争霸,谁争的土地多谁就厉害。
现在,土地大小依旧很重要,但最重要的却是同样土地能产出更多的粮食,同样人数的军队爆发更强的战力。
这小子无视变法凶险,说一定能成,当然是胡诌,但就是很提士气。
他忍不住笑了笑:“以后就安心呆在黎国,这里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乾国虽是你的母国,虽然已经变法完成,但那里的人脑袋有问题,即便你回去,也只会如提线木偶般奉行农战之策,懂么?”
“懂!”
嬴无忌点了点头,他一开始不是特别懂,但自从自己骂老逼登那次,他就明白了,乾国只需要农战之路一条道走到天黑就行,在统一天下不需要有任何的变数。
所以老逼登才会明知自己有些经商才能,却依旧不愿意放商印。
他看得出来,老丈人是真的想留自己。
其实他也不是说一定要走,他想要的只是安全的环境慢慢发育,他最想要的是别变法。
但黎王与太子父子俩坚持要变法,那就只能帮忙。
这次变法不算彻底变法,但只要北方新地能稳定住,辐射整个黎国就是迟早的事情。
希望这次能成吧,只要成了,就至少能腾出好几年发育的时间。
“回吧!这些天好好休息,到时为你恩师将首席掌宫夫子的席位拿回来!”
“是!”
嬴无忌点了点头,这个席位是一定要争的,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地位。
学宫内部选拔只是为了借助百家力量的权宜之计,以后官员任免大权,势必要全部重新收回王权手中,以目前的生产力水平,科举制才是正途。
等到除掉魏韩大患,王权与学宫之间也必定会有一场你争我夺。
双方的矛盾或许不如与魏韩之间的血腥,但也得好好应对,不然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下一个稷下。
学宫推举?过渡时期的产物罢了!
“哎?”
嬴无忌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我只是抱大腿混日子的,考虑这么多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重黎宫。
赵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十分复杂。
距离变法成功,实际还有四步。
第一步:逼迫宗室全力配合,如今自己尚处于全盛时期,应当不是问题。
第二步:做成玉皂生意,这个应该不难,难的是如何在这桩生意上与乾国博弈。
第三步:闪电战攻打狄国时,如何震慑魏韩两家,这步必须谨慎处理,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第四步:稳定北方新地十年。
“这十年,一天都不可能消停。”
“这小子觉得有孤镇守,即便打起来,也能稳住北方新地。”
“却不知孤只有三年可活!”
赵暨摇了摇头,心中有些苦涩。
三年之后,必将有一场大变,这场大变必须要稳住。
所以三年之内,一定要让北方新地步入正轨,并且将宁儿的威望彻底立住。
可想要立威信,就必须要做大事。
近三年的大事,目前来看只有变法,搞变法又会得罪贵族,包括宗室,对太子之位影响极大。
这好像是个死结。
赵暨现在还不知道如何打开这个死结,他能做的,就只有为赵宁留下更多的东西。
他最想留的,就是嬴无忌。
说权宜之计也好,说真情流露也罢,他都想让嬴无忌彻底成为赵家人。
这个小子心中应当是重感情的,不管对罗偃的私生女,还是对自己这个岳父,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不会对你差。
但这小子很缺安全感,能把握的东西,他都会想着自己握在手上。
赵暨毫不怀疑,把现在的嬴无忌放在三年后,只要他和他女人的生存受到威胁,他的第一选择肯定是离开黎国,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所以……怎么样才能彻底把他留下?
赵暨搓了搓自己满是胡须的下巴,脑海里冒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但想了想,这想法未免有些太不成熟了。
便甩了甩脑袋,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
嬴无忌本来还想等等“赵凌”,但左等右等都没见人,可能是去跟自己老丈人汇报什么事情了。
出宫的时候,百家学子都差不多散完了,便只能一个人回家。
却不曾想,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傲人的身影。
冲田星璃!
不对!
芈杏梨!
也不对!
好像叫芈星璃,这个名字可真难急。
芈星璃坐在带有楚国标记的马车上,冲嬴无忌招了招手:“嬴兄!进来坐一会儿啊!”
这丫的。
嬴无忌感觉好像回到了前世的火车站,不小心路过角落的时候,会有阿姨们招呼你“小帅哥,快来玩啊”。
于是他很熟练地就走了过去:“女公子,你还没走啊?”
马车内只有芈星璃一个人,项鼎那个倒霉孩子在驾车,虽然客套地冲嬴无忌点了点头,但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跟他交流的想法。
芈星璃澹澹一笑:“这不是在等嬴兄么?”
嬴无忌摆了摆手:“你要是问我老丈人在偏殿里跟众位夫子说了些什么,我还真没有办法告诉你,因为我一进去就睡着了。”
睡,睡着了?
湖弄人的时候能不能用用心?
芈星璃揉了揉眉心,她的确想知道赵暨跟诸位夫子说了些什么,虽然那些夫子都说没有谈拢,但她总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嬴无忌摆明不会说,一句话就堵死了。
她无奈笑道:“有时和嬴兄说话,真的会胸口闷。”
嬴无忌瞅了瞅她巍峨的身材,不由撇了撇嘴,你就算不跟我说话,胸口也会闷吧?
当然,这种没品的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笑了笑:“我只是黎王室的一个边缘人物,还有一层乾国质子的身份,所以不可能知道太多东西,可能让女公子失望了。”
“这倒不会!”
芈星璃笑道:“我只是见黎王陛下拿出了那么多官位,想讨一个官职在黎国做做,不知道嬴兄能不能帮上忙。”
还在旁敲侧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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