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采潭已经想到了这个堂姐是谁,前年过年的时候,还回了一趟娘家,找到自己大诉苦水。
果然,还是受不了,自尽了。
她指着伏在一旁的红衣女子:“那用她心头血画出的这个,是个什么样的人?”
车夫笑得有些含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
“呆木头说……是个荡妇。”
“……”
李采潭失神了片刻,喃喃道:“我原本以为,会是个英雄。”
车夫笑着摆了摆手:“想这么多做什么?就这种奴性十足的女子,你听她的做什么?这个你拿着,明天早上,去城西悦来客栈找我。”
“嗯!”
李采潭接过符纸和画皮,微微点了点头。
再次看向车夫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已经迷茫了,便直接拎着它丢出了院子。
“姜太渊……”
李采潭眯了眯眼,望向星月交相辉映的夜空,仿佛陷入到某段痛苦的回忆当中。
良久良久,她戴上了画皮,画皮化作一道氤氲的光,融入到她的身体之中,下一刻便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女子。
清纯可人,却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意。
她回头看了一眼陷入昏睡的红衣女子,自嘲一笑:“呵,荡妇……”
摇了摇头,她直接催动了符纸。
五行大遁!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些天,绛城没有发生任何大事。
各位夫子在各自的别院之中静养,只有各家的学子彼此来往,争得不亦乐乎。
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一定能听到百家学子吵架……不对!是争辩!
毕竟各个学派理念不同,只要凑到一起聊天,保准能够争气来。
据说以前稷下学宫尚未衰落的时候,每天都是这种热闹景象。
只可惜……
到后来,就只在百家盛会能遇到了。
除了学术上的问题,大黎学宫的事情也不胫而走,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他们还是很希望能出现另一座稷下学宫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每次百家盛会,都不辞劳苦奔袭而来。
只可惜,稷下学宫留给百家学子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当一个学宫成为政治的玩物,它就彻底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自从那次诸子宴,不少人都跑去问那次去到重黎殿偏殿的夫子,问他们黎王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
毕竟这次黎王可是号称不但拿出了实打实的官位,甚至还允许学子来去自由,这可是让所有学子都心向往之的条件。
毕竟若是去别的国家做官,完全就是看国君以及权臣的眼缘。
一些身怀绝世大才的,运气好能直接混个大官做。
才能没那么强,运气一般的,就只能从幕僚门客开始做,主家要是有格局,说不定能推举做官,若是喜欢揽功,很有可能要做一辈子的幕僚。
罗偃之所以有口皆碑,广纳三千门客,就是因为只要门客提出优秀的政见,就能被他推举做官,如今赵土魏土比较有名的官吏,不少都曾是罗偃的门客。
现在,黎王将任官的权力交给了学宫,已经足以让很多人疯狂了。
只不过,夫子们给的答桉却不是那么乐观。
“尚未谈拢!”
尚未谈拢,那就是还在谈咯。
不少怀才不遇的学子,这些天心中都是无比忐忑,无时无刻不在打听学宫事件的后续。
直到昨天早上,赵氏长平侯派人在宫门前贴出了一个告示,上面写满了三百个大大小小的官位,还说学宫成立以后,还会拿出七百个官位。
虽说有大有小,却都是能够发挥才能的官职。
从告示贴出来开始,绛城就又热闹了一分。
百家学子大概分为两派。
乐观派觉得,黎王这是诚心要办学宫,等到学宫办起来,一千官位是迟早的事情。
悲观派觉得赵暨这就是在钓鱼,用三百官位把百家学子骗进来杀。
双方各执一词。
但不管悲观还是乐观,他们都有一个共识。
就是这个办学宫的钱,可能真的有些困难。
迹象很明显,因为赵氏宗室前脚贴出告示,后脚就宣布在赵土斥巨资修缮河道,明摆着就是不想掏钱。
只靠王室自己的钱,能把大黎学宫建起来么?
要知道,以前的稷下学宫可是管吃管住管修炼资源的。
夫子们的茶水费、聚神养气借天地之势的修炼场所。
这些都要用钱。
“要我说,难!几家夫子都说没谈拢,肯定是财政不到位!”
田文镜端坐在大厅最中央,声音颇为洪亮:“要我说,黎国王室财政都是靠的宗室土地,虽然有几家王商,却也是靠着宗室的资源才能活下去。魏韩两家就不用说了,黎王室卖百家人情,他们不可能掏钱。
倒是李家,太子妃是李家人,他们以后也能成为王室外戚,不过肯定也拿不到太多。
你们想想,我们田家乃是齐国肱股之臣,在齐国说一不二,可即便如此,也是倾全族之力,才建起的稷下学宫。
只靠黎王室和不知道能出多少力的李家?凭什么?”
他说话字正腔圆,尤其是提到田氏建稷下的时候,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毕竟田威侯就是齐国有实无名的君王,田文镜虽然是私生子,却颇得田威侯器重,地位与别国公子无异,甚至比起太子都差不了太远。
田文镜面带笑容,他十分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若是以前,他喝酒喝茶只进雅间。
但现在百家盛会在即,大厅的正中央才是最最重要的位置。
田氏建大黎学宫,的确相当肉疼。
但说倾全族之力,完全就是夸张一下,让这些期盼大黎学宫建成的人不要想屁吃了。
这时就有人问了:“田兄觉得,建这么一座大黎学宫,需要花多少钱?”
田文镜粗略算了算:“至少也要三百万两!”
“嘶……”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百万两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
要知道,绛城这种繁华大成,也只有相当能干的工人,月工钱才能达到一两。
虽然大多数读书人都有些家底,但三百万两还是太遥远了些。
“诸位!”
一个穿着颇为贵气的儒生站起身:“黎王室的情况恐怕不太乐观,不如我们众筹一些钱吧?若是这学宫建起来,也算是为所有读书人谋一个前程,我,我出一百两!”
田文镜:“???”
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在劝你们别做白日梦!
你们倒好,白日梦不做了,花钱买梦做?
场上安静了一会儿,诸位读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开始说话了。
“我没有张兄这么有钱,我出十两好了,都是心意。”
“我一两。”
“我墨者,没有钱,等回去问问乌夫子,看公会能不能出钱。”
……
田文镜忍不住了:“快别发疯了!这天下总共才有多少读书人,你们那点钱,在三百万两面前,根本连毛都不是!这白日梦做的,还不愿意醒了是吧?”
第一个出钱的儒生有些不悦:“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田文镜气急:“好!我记住你了!以后别想去齐国做官!”
“本来就没想!齐国的官?哼,狗都不做!”
儒生嗤笑一声,旋即看向众人:“诸位若是信得过我,大可以将钱交到我这里,到时我便去求见黎王陛下,为学宫建成,略尽绵薄之力!若是不成,盛会结束之后,定会原封不动退还大家。”
说着,就将锦衣脱下,铺在了桌子上,将腰间的金饰取了下来,放在锦衣之上。
这金饰看起来至少十两,比他承诺的一百两银子都要值钱。
“我信张兄,这是十两!”
有人拿出十两,放在了金饰旁边。
这下,其他想要众筹的人,也纷纷跟上。
田文镜气得嘴歪眼斜:“有病!纯属有病!气死爹了。”
二楼雅间。
“扑哧!这白痴!”
赵宁忍不住一笑,没想到这田文镜一番说辞,反而激得这些人捐钱了。
芈星璃笑道:“学宫乃是人心所向,稷下衰落之后,百家学子就跟失了魂儿一样,思想不能碰撞,各家的进展都慢了很多。莫说他们,我都想捐钱。赵兄,你给在下透个底,黎王室还缺多少钱?”
赵宁神情微肃,澹澹道:“多谢女公子好意,我们黎王室不缺钱!”
“好吧!”
芈星璃摊了摊手,其实她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学宫真的缺钱,她愿意倾家荡产捐钱。
当然,前提是学宫在楚国。
黎国就算了吧。
倒是这个“赵凌”,她来黎国的时候,特意了解了一下赵氏宗室有名的人物,并没有这个人。
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不仅和嬴无忌走得那么近,而且还能跟众夫子一起进偏殿。
这就有些离奇了。
芈星璃甚至怀疑他是太子假扮的,但太子没道理假扮这么一个人,而且以她丰富的鉴伪经验,看不出任何易容变幻的痕迹。
黎国宗室,真是卧虎藏龙啊!
嬴无忌撇了撇嘴:“女公子真是不地道,这些天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居然还天天想着套我们的话!”
“嬴兄这就说笑了!”
芈星璃抿嘴一笑:“如今这天下法家学子,谁人不想亲手缔造一场变法?只是各国深陷泥潭,实难找到突破之机会。今日黎王陛下雷厉风行,让吾等心驰神往,自然是想见识一下黎王陛下的手段,实在心痒难耐啊!
变法之时若真遇到了困难,大可以知会一声,星璃定当尽力相助!”
“那就多谢了!”
嬴无忌笑了笑,一开始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芈星璃要凑上来,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倒也明白了一点。
这个小妞,是真的想要变法。
想疯了的那种。
只可惜,她是真的帮不上忙。
楚国与魏韩两地接壤,若到时候兵演威慑,效果肯定很好。
只可惜,楚国国力很强,不像乾国那种刚打过一场伤筋动骨的大仗。
若真让他们过来演,说不定演着演着就成真的了,虽说受影响的主要是魏韩,但谁能保证魏韩不会立刻扯着赵氏下水?
芈星璃还是心痒难搔:“嬴兄,赵兄,偏殿里说的话,真就不能透露了么?我可以立誓,绝对不朝外面说,你们赵家的血誓,我们芈家也有一个类似的。”
嬴无忌:“……”
赵宁:“……”
这人是真好学啊!
芈星璃抿了抿嘴:“你们不说,那我就猜了!乾王所图……在北?”
听到这话,嬴无忌和赵宁皆是童孔一缩。
这个小妞,有点东西啊!
芈星璃抿嘴一笑:“看来我猜得没错,两位可以放心,此次乃是以后楚国变法的范例,我没有在其中使坏的理由。只是我在想,若真所图在北,王室的财政缺口就不止一座学宫了,而且魏韩那边……”
赵宁神情微冷:“女公子,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么?”
“这,这……”
芈星璃有些遗憾,歉然道:“抱歉!求学甚渴,无意冒犯,还请赵兄见谅!”
“还是换个话题聊吧,喝茶!”
嬴无忌倒了两杯清茶,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女公子,今天怎么没有看到项鼎?以前他可都是跟你身边的!”
“他啊!”
芈星璃有些无奈:“前几日我们去城郊狩猎时,遇到了一对燕国来求学的姐妹,这傻大个相中人家妹妹了!”
嬴无忌不由赞叹:“年轻人情窦初开,项兄前几日还能陪在女公子身旁,倒也是尽职了!”
“尽职?算了吧!”
芈星璃揉了揉太阳穴:“若不是那对姐妹在绛城故人颇多,忙于拜访,腾不出时间,恐怕我都见不到他人影了。这不昨晚人姑娘刚说有空,他就飞似的迎上去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正在这时。
“冬!”
“冬!”
“冬!”
敲门声响起。
嬴无忌问道:“谁?”
“嬴兄,是我!”
门外响起项鼎的声音。
嬴无忌起身打开门,感觉项鼎稍显黝黑的皮肤都白了一些。
可看了看,还是那么黑,好像是因为表情变好看了。
以前总是黑着脸,一副莫得感情的高手模样。
现在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面部肌肉松弛了许多,看起来颇为和善。
这是……
嬴无忌微微侧目,见到两个长相姣好的女子,正是燕地女子的长相。
“这两位是……”
“嬴兄,女公子!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项鼎脸上再也止不住笑意:“这两位姑娘,乃是燕地庆氏之女,大姐是庆舒姑娘,小妹是庆婷姑娘……”
庆舒大大方方拱手:“见过女公子,公子无忌,赵凌兄!”
倒是庆婷有些害羞,半低着头说不出话。
项鼎小声提醒:“小蜻蜓,该说话了……”
赵宁:“……”
嬴无忌:“……”
芈星璃:“……”
小蜻蜓?
他们看了看庆婷娇羞的模样,又看了
项鼎的威武暖男的表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庆舒轻叹一口气,拱手道:“舍妹常年在家养病,很少见到生人,性格有些孤僻,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
嬴无忌连连摆手,却总觉得此事有些夸张。
这小蜻蜓这么害羞,项鼎是怎么被拿下这么快的?
莫非这货一脸高冷样,实际上也是一个打桩机?
想不明白。
“哈哈哈!”
项鼎爽朗地尬笑几声,赶紧把话题引开:“话说方才大厅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还挺热闹!”
芈星璃摇了摇头,这岔开话题的方式实在太过生硬,不过还是说道:“百家学子想着自行筹钱,想要帮黎王室建大黎学宫!”
项鼎:“原来如……”
正在这时。
“艹!”
“姓张的那小子跑哪了?”
“还有紧跟着他捐钱的小子,也不见了!”
“别担心,那个张兄说过,若盛会结束学宫不成,会把钱退给我们的。”
“就是,莫慌,哪有读书人骗钱的?”
“退个屁!他刚才收钱的时候,来清单都没写,怎么退?”
“哈……”
“姓张的,我当真想与令堂媾和!”
众人:“……”
这特么。
读书人的钱真好骗。
庆氏姐妹一副觉得新鲜的模样,倚在栏杆上朝下看。
正巧。
庆舒脖颈上的花纹,落在了嬴无忌的眼中。
嬴无忌心头一揪,我特么,红,红尘皆我?
庆舒看了一会热闹,笑着转过身:“百家盛会鱼龙混杂,诸位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钱袋啊!尤其是公子无忌,你可是号称绛城新晋财神哦!”
她笑意盈盈,目光在嬴无忌身上留了许久。
嬴无忌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玉佩,微微笑道:“放心……”
项鼎哈哈大笑:“嬴兄!庆舒姑娘虽是女子,却也经常打点族内生意,这次主动要求来黎国,可是特意想从你这里讨教经验呢!”
讨教经验?
我讨你个头。
你这傻大个,平时的时候看到我,连眼中的鄙夷都不藏一下。
今天跟我搁着这么热情。
还送了一个悟神境大老过来。
“小女子的确对公子无忌仰慕已久,不知可否坐得近一些!”
庆舒抿嘴一笑,嘴里虽然是在问,却直接坐到了嬴无忌的身旁。
嬴无忌:“……”
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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