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下各族浩浩荡荡地从绛城赶往安邑。
这次动静不可谓不大。
自从乾国使臣出现在黎国之后,天下各个诸侯国的王族,以及有名的望族,都收到了周王室的邀请,派来了一大票族内天才。
算下来。
赶往安邑找牧野碑的足足有上千人。
外加上仆从跟护卫的军队,大概五千人左右。
气势很足。
但是气氛就有些压抑了。
因为想要复苏一个家族的血脉,需要族中天才不少本命精血,这对根基的损伤极为严重,若是不慎取多了,甚至会落下终身的残疾。
当然,如果更极端点,杀鸡取卵也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说,在场有不少都是各个族中的罪人,手上甚至带上手链脚铐。
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看起来万念俱灰,虽说能被带过来,他们都犯了不小的罪。
但也不至于搞这些吧?
抽掉血脉变成废人。
这比杀了我们还难受啊!
而且你抽就抽吧,你把血抽了直接带来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压过来现抽,就是因为那微不足道的半成血气溢散么?
“都是可怜人啊!”
公孙棣看着这些年轻人,心中有些不好受,他们对于天才的定义,是胎蜕境突破五品灵胎,或者稳定突破五品灵胎以上的人。
所以这些都是什么人?
能被称作天才,至少都是五品以上的灵胎。
不管天分究竟如何,肯定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好不容易突破胎蜕境,迎来了整个人生的转折点,结果反手就被家族给献祭了。
这次各大家族也是下了血本,
“有什么可怜的?”
嬴无缺御马行在一旁,也跟着扫了那些人一眼,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屑:“说是天才,但其实也就那样。
若他们真是天才,达到三品灵胎,肯定是被家族当成宝,怎么可能舍得送来献祭?
自己天赋不够,修炼不努力。
如今被当成药渣了,能怨得了谁?”
公孙棣:“……”
对于嬴无缺的话,他只能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嬴无缺修炼也艰苦到变态,他早就骂娘了。
没办法。
这世界上就是有人先天天赋强悍,而且还有最多的资源和最好的老师,轻轻松松达到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然后俯瞰一下众生,说一句“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努力啊”?
用嬴无忌的话说,这些都叫做天龙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普通人修炼有多困难,没有名师教导他们要走多少弯路,修炼资源贵乏他们要付出多少额外的精力。
公孙棣也勉强算是天才,但他爹是以庶子的身份修炼起来的,对他说过最多的话是,你现在的地位,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九成不是靠你努力得来的,所以你没有任何资格骄傲。
没办法。
世道就这样。
“公孙兄!”
嬴无缺忽然开口道:“你对绛城熟不熟?”
公孙棣微微点头:“还可以,等回来以后,我可以带着公子四处转转。”
他只当嬴无缺这段时间太忙,想要散散心,毕竟这些天的确除了应酬就是修炼,这人狂归狂傲归傲,从不拿自律开玩笑。
嬴无缺四处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在哪才能见到太子妃?”
昨天整整一晚上,他都在想这个问题。
毕竟只有杀了李采湄。
才能有可能在保证纯爱的前提下,发展自己的事业。
毕竟他看出来了,李家想要在乾国身上下重注,父王也想把李家一口吞下。坤承之躯的确不好解决,但自己也可以尝试靠数量弥补,多纯爱几个李家姑娘,未必不能生出颛顼帝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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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生出颛顼帝躯,一切都好解决。
就算生不出来,一大片母族是李氏的公子,也足以让李家安心了。
至于那些李氏女子。
为了纯爱,只能含泪全部收进后宫了。
嬴无缺知道自己想得美,想要达成这般,肯定会受到不小的阻力,但也未必不能达成。
因为嬴姓王室人丁太单薄了,嬴越做梦都想王室能够开枝散叶。
也幸好嬴无忌解决了王室血脉的问题,这个废物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出。
唯一的前提。
李采湄不能活。
公孙棣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只当他心里猴急,便低声解释道:“太子妃寻常时间基本不出宫,我在绛城待了这么长时间,也就在公子无忌大婚的时候见过她一面。
公子倒也不用那么急着见她,我能向公子保证她是难得的美人。”
说这话的时候,公孙棣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
虽说在贵族的圈子里,互相赠予小妾,或者把别人家的寡妇收归己有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但人家夫妻还恩爱着,就盯上了人家的正妻。
而且还是太子妃。
未免有些太怪了。
这是什么行为?
公孙棣虽然知道这件事对政治来说,这件事益处远远大于弊端。
但是他朴素的价值观,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件事情。
太变态了。
嬴无缺眉头微拧。
美人?
美人有个屁用啊!
影响我纯爱,就算长得跟天仙一样,在我面前都是一坨狗屎。
还有这公孙棣,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还妄图说服我接受这些?
太变态了。
嬴无缺甩了甩脑袋,决定暂时不想这件事情,因为坤承之躯天赋同样不差,而且据可靠消息,太子妃已经凝成了二品灵胎。
虽然在他眼里二品灵胎连狗屎都不如,但毕竟自己现在还没有凝结灵胎,就算有颛顼帝躯,也不可能打得过李采湄。
只能尽快突破,可突破哪是那么简单的,能不能赶在剑仙大会之前突破都是一件未知数,而剑仙大会之后,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头疼!
该怎么样才能把人杀了呢?
嬴无缺越头疼,心里怒气就越重,目光不由投向了李撷江那边。
都是这个狗东西!
若自己以后真的被迫放弃了纯爱。
逮到机会就把这个狗东西砍了。
……
“嘶……”
李撷江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好像被九幽爬出来的厉鬼给盯住了。
奇怪!
我李撷江从来不做亏心事,怎么会有人如此记恨于我?
错觉!
一定是错觉。
“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人关切地问道。
李撷江笑着解释:“没事,穿得有些薄,受凉了!”
这个笑容,发自内心。
因为现在围在他身边的,全都是大族的颇有地位的青年子弟,而他们接触自己,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向自己,向李家发出邀约。
毕竟在大家眼中,黎国三分,姬姓联盟成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李家在哪国落户,早已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以前李家地位就很高。
但还从未享受过如此众星捧月的待遇。
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只可惜……
李家的去向已经定了,昨日在跟乾王商谈的时候,双方已经敲定了,一旦黎国三分,乾国就会立即出兵,护送李氏族人入乾。
哪怕得罪赵氏也在所不惜,反正三分之后,赵氏肯定不愿意打仗,短时间内肯定会联合乾国对抗姬姓联盟。
赵氏不会翻脸!
再加上李氏封土本来就离乾国比较近,由乾国派兵救人,能最大程度降低李氏的伤亡。
甚至在绛城的李氏族人,乾国也会秘密派高手来救援。
条件太过丰厚。
所以李氏家主才同意,毕竟家主就在绛城,他也怕死。
李撷江春风得意,只要李氏在乾国扎了根,他就是李氏最大的功臣,成为未来家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个人说道:“怎么样?李兄,等牧野碑的事情结束之后,来我们齐国吃酒?”
另一个连忙把话茬抢了过来:“还是来我们楚国吧,我们楚国的美人腰都可细了!”
一个火红长袍的人摇头:“难道还能比我们炎国的女子火辣?”
什么吃酒、美人的,全都是托词,无非就是想让李家嫡系搬过去,毕竟嫡系女子质量才是最高的。
李撷江这些天都被这些橄榄枝包围了,感觉这么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诸位的提议,李某肯定会好好考虑的,只不过现在行程实在太赶,不如等到牧野碑落成之后,我们把酒畅谈的时候,再谈这件事如何?”
众人对视了一眼,虽然有些不甘,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其实他们也觉得这样围着李撷江,会显得自己很廉价。
但也没办法啊!
谁都知道,牧野碑的事情结束以后,黎国会瞬间分崩,这场分肉的比赛,肯定主要在赵魏韩三家之间进行。
他们外人能分的,就只有李家。
所以这些天,很多人都在跟李家各支的人接触,希望李家其中的一支能够定居在自己的国家。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得到回复?
这马上就要分肉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怎么行?
但李撷江都这么说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驱马悻悻散去。
一个一袭黑衣的青年,驱马到了韩家的马车旁,直接跳上了马车。
“父亲!二叔!李家还是没有给出回应。”
黑衣青年冲韩赭和韩猷作了一个揖,神情有些凝重。
他名叫韩流,是韩赭的庶子。
不过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庶子,韩郑两家关系已经基本宣告破裂,不仅郑家父女逃到了王宫,韩土上也有大批郑家子弟被人从官位上干下来。
郑鸳这个主母,已经名存实亡了。
而韩流的母亲,马上就会成为新的主母。
完全就是因为韩流优秀,而且已经凝成了三品灵胎,算是韩家少有的天才。
韩赭看了一眼李家的方向,眉头微蹙。
现在他在韩家的状况有些不妙,多年以来树立的威望都有些动摇。
而自己的好二弟,因为乾国的事情,赚了不少声望。
他正需要一些手段,让自己的威望重新稳定下来。
韩倦算是一件。
与李家的接洽也算是一件。
却没想到,李家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姬姓联盟马上就要成立了,他们还是一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
如今局势,难道化整为零不是他们的最优解么?
还是说他们早已下定决心,把所有筹码都压到了一个国家?
韩猷忍不住笑道:“这李家还真不知好歹,居然连大哥的面子都不卖!若我是大哥,我直接出兵警告了。”
韩赭澹澹道:“不过二弟还不是家主,暂且先把出兵的冲动压一压。”
韩猷:“……”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听韩赭说这种话,他还真没法反驳。
这段时间,他在韩家的确是声望飙涨。
但也只是飙涨而已,想要撼动韩赭的家主地位,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只能等韩赭犯错。
可是自己这个好大哥稳如老狗,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犯错。
就算犯了错,献祭一个儿子就完事儿,这谁能顶得住?
韩猷已经尽力了,但他还是感觉家主之位遥遥无期。
眼瞅着马上要立国。
立国之后。
韩赭很有可能会成为韩王。
自己的压力,实在有些大啊!
韩流笑着附和:“二叔倒也用不着担心,父亲神机妙算,定然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何况我韩家人才辈出,姬姓合宗之时,更是离主脉最近的两条支脉之一,定然会人才辈出,何必纠结一个李家的去留?”
他说的其实没错,韩家真不用特别着急,因为韩家的人才培养体系向来比较完善。
中层天才并不缺。
周王室也向韩家承诺,合宗之后,魏韩两家作为首功,不但这次溶血的量最多,在族谱中的地位会仅次于姬姓宗室,如此从血脉规则收获的好处也最多。
区区李家,而且还只是一个支脉,最多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韩猷却嗤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大侄子真会说话,难怪会受到你父亲的青睐。不过我记得,你以前在家中好像排行老三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大侄子么?”
韩流:“……”
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因为大侄子和二侄子都无了,所以他这个老三,顺位成了老大。
一想到韩歇在飞鱼卫大牢中死得无声无息。
韩威断舌之后,不堪受辱,修炼的时候自绝经脉而死。
就连韩倦,现在也正呆在马车后面的囚车中。
他就感觉有些嵴背发凉。
老实说。
他很认同韩猷的说法:韩赭最宠爱的儿子,这个身份很危险,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得住的!
但韩猷这种耍猴一样的眼神,让他很不爽。
冷哼一声正准备反驳。
却被韩赭澹澹打断:“流儿,随我下车。”
“是!”
韩流恭敬称是,斜睨了一眼韩猷,便跟韩赭一起跳下了马车。
父子俩缓步前进,任自己慢慢落后于车队。
韩赭语气平澹:“心性修为还不够!”
“孩儿知错!”
韩流赶紧称是,但还是不忿道:“我只是看不惯二叔挑拨我们父子关系,这些年爹你为韩家劳心劳力,他可是受了爹不少照拂,如今却处处跟爹作对,孩儿替爹感到委屈。”
韩赭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爹很欣慰。但你如此沉不住气,以后还怎么当太子?”
听到“太子”两个字。
韩流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虽然他已经暗中幻想过很多次了,但被韩赭这么一提,他还是兴奋得浑身发抖。
想想是啊!
等韩家立国,自己爹不当韩王,谁才能当韩王?
爹都当韩王了。
那自己这个未来的嫡长子,不就是太子了?
就算这次姬姓联盟不成。
韩家立国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稳住。
未来可期了家人们!
韩赭继续说道:“不管怎样,他都是你二叔,对长辈出言不逊,容易招人攻讦!”
韩流赶紧躬身应道:“儿臣受教!”
韩赭:“……”
你这声“儿臣”来得太快,让为父有些不适应!
父子俩走得太慢。
刚才那辆马车已经行了很远,而父子俩的方位,慢慢接近了囚车。
虽说这次被押送过来的各家天才多犯过错误,但大家为了体面,大部分打扮都还算光鲜,配得上囚车的还真没有几个。
韩倦就是那个为数不多的靓仔。
虽然囚车里颇为干净,他身上的道袍看起来也不脏。
但毕竟还没有开春,加上重伤在身,身体亏空的厉害,在寒风中冻得跟孙子一样。
韩倦缩着脖子揣着袖子,看到韩赭和韩流跳上了囚车,懒洋洋地打了一个招呼:“哟!父王和王兄来看我了!”
他的声音不大。
但也不算小。
把不少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虽然多是韩家人。
却还是让韩赭脸色有些难看:“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韩倦擤了一下鼻涕,一边咳一边说道:“提前恭喜而已!”
“哼!”
韩赭冷哼了一下,但看他如此凄惨的样子,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丹药,从中取出一粒递了过去:“御寒的丹药!”
韩倦摇头笑道:“御寒的方式有很多,最浪费的就是丹药,最廉价的也是丹药,父亲居士还是收回去吧!”
看他仍然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韩赭心中升起了一阵无名火气:“若不是你处处跟为父跟韩家作对,岂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为父问你,你做了这些事,让为父怎么把你放出囚车?”
韩倦澹笑着问道:“那我想问一下父亲居士,我都做了什么事?”
韩赭眼神有些阴沉:“为何要斩牧野碑?”
“为天下大势。”
“休要提什么天下大势!你的行为,早已惹得天下众怒!”
“是天下众怒,还是姬姓众怒?”
“有区别么?在对牧野碑出剑之前,你可曾想过此举会把韩家架在火上烤?”
“火自姬姓起,无人说韩家必须参与合宗。”
“不合宗如何能活?韩家的前路艰险,岂是你荒废二十年能够理解的?”
韩赭是真的有些发火,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送韩倦去修道,被那些道士摧残以后,一言一行都散发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恶臭之味。
韩倦不急不慢道:“姬姓合宗,乃倒行逆施之举,大势之下,父亲居士为什么不想一想前路是不是绝路呢?”
韩赭都要气笑了:“你说这是绝路,那你告诉我前路是什么?难道还要举家投诚与赵氏,献出土地与封爵,斩掉韩家血脉,跟那些贱民争夺官位么?”
韩倦笑道:“难道离了封爵与血脉,韩氏的家学连家贫无书的百姓都不如了么?”
韩赭噎了一下:“你强词夺理!”
韩倦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摇头轻叹道:“夏虫不可语冰!”
“真是逆子!”
韩赭怒哼一声,随即把药瓶丢给了韩流:“你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说罢,狠狠地剜了韩倦一眼,便直接跳车离去。
韩流攥着药瓶,神色有些复杂。
虽然他知道韩倦已经是必死之人了,但还是生出了浓浓的嫉妒情绪。
别的儿子死得静静悄悄,韩赭何时对他们这么上心过,却对这个必死之人说了这么多的话。
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韩赭在乎这个儿子。
或者说。
韩赭只在乎这个儿子。
若不是一连串的变故,一旦韩家立国,韩流毫不怀疑,韩赭会把太子之位传给韩倦。
只是有人不知好歹,恃宠而骄,这么好的局势,居然被坏成了这样。
韩流看了一眼气色无比差劲的韩倦,不由露出嘲弄的神色:“倦弟!你可真的太让父亲失望了!”
韩倦澹笑着问道:“哦?殿下是嫌太子之位来得太轻易了么?”
韩流:“……”
他有些胸闷。
传言韩倦的望气术是从阴阳家传人那里学的,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实在有些让人受不了。
韩流哼了一声:“身为韩家人,做的却全都是对韩家不利的事情,沦落到这般田地也是你咎由自取。不仅害了自己,还把母族全家给害了,还有脸在这里装出一副人间清醒的模样,真是可笑至极!”
韩倦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幅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让韩流愈发不愉,落地凤凰尚且不如鸡,不知道这位曾经的嫡子凭什么摆出这般姿态。
可是刚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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