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
两人对视了良久。
终于。
芈星璃轻轻地吐了口气:“嬴兄,好自为之!”
“放心!”
嬴无忌点了点头,眼睛转了转:“话说……乳娘的事情怎么说?刚才你叫我过来细嗦的……”
“滚啊,变态!”
芈星璃抛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便小步跑开了,又稀罕地看了一眼睡着的小宝宝,才笑着跟白仪告辞。
毕竟这里是嬴无忌一家享天伦之乐的地方。
自己暂时还不属于这里。
等他走后。
嬴无忌才跑到婴儿床旁,准备抱起孩子亲昵一番。
却不曾想,刚伸出爪子,就被白仪狠狠地拍在手背上。
嬴无忌吃痛,呲牙咧嘴:“娘!你打我作甚!?”
白仪瞪了他一眼:“老娘好不容易才把这小魔王哄睡着,你把他弄醒了怎么办?”
嬴无忌只得讪讪地把手收回去。
事实的确如此。
这小家伙的先天资质实在太好,在糖糖肚子里呆了十个月,吸走了她近五成的元气,精力旺盛得吓人。
从一出生就开始哭,哭的时候还蹬腿,又哭又蹬了三个时辰才累,刚吃完奶就恢复力气了,继续哭继续蹬。
折腾了一天才沉沉睡着。
这帝躯的档次,不得吊打嬴无缺?
不过现在嬴无忌也不关心所谓的帝躯质量,他自己都不想成龙成凤,对自己崽也没有抱太大期望,这辈子能过得开心就好了。
当然。
过得开心的前提是,不能让自己这个当爹的不开心。
至少现在。
安安静静睡一会儿,别给人添堵了,他这一哭,谁都休息不好。
嬴无忌又看了看这小小的一只,刚出生还有些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只想时间赶紧过去,变成像他爹一样靓的崽。
亲子时间留得很多。
但过得也很快。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就都离开忙正事了,毕竟过些日子就要返回绛城,这边要提前布置很多事情。
白芷还想逗逗小孩。
却被白仪无情扯走,让她一起给宝宝洗尿布。
白芷很委屈,指了指自己衣服上湿哒哒的一大片,说自己就是尿布。
不过她扮可怜没有用,还是被白芷给扯走了。
于是房间内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嬴无忌小心翼翼地把婴儿床移了过来,随后坐在床榻上,轻轻伏下吻了吻李采湄的脸颊,笑嘻嘻地指着一旁的小崽崽:“糖糖,你最庸俗的梦想实现了。”
李采湄嗔怪地看他了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庸俗的女人。
相夫教子,无忧无虑。
现在儿子有了,生活也……
她眉头轻轻蹙起,轻靠在嬴无忌怀中,声音有些担忧:“可是我们真的能安心生活下去么?”
嬴无忌笑了笑:“应该能吧!”
“可是……”
李采湄轻轻叹了一声:“可是你看到过父王看我的眼神了么?”
嬴无忌沉默。
李采湄抿了抿嘴:“时至今日,我都认为父王是一个极好的人,也是一个格局很大的君主。入宫多年,王室一直对我不差。我甚至认为,他是真心拿我当女儿,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女儿一样。
但……
自从我肚子慢慢变大,赵宁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眼神就慢慢变了。”
嬴无忌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事实情况的确如此。
眼神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他还是轻轻抚了抚李采湄的脸颊,笑道:“你也不用如此担忧,这些事情,我心里都有谱。不论如何,你们母子都不会出问题的。”
“当然不会出问题啊!”
李采湄声音有些激动:“我们的孩子,再怎么样都是颛顼帝躯啊,无非是嬴姓的颛顼帝躯,还是赵氏的颛顼帝躯。这世上,去父留子的事情还少么?
我,我不该说这么多的。
可天下王室皆是这般,让我如何才能安心啊?”
去父留子。
嬴无忌目光微凝,因为这个的确是最优的选择方案。
他信任赵暨,也愿意信任他。
但如果设身处地,自己是黎国的君王,若想最大程度并且最稳妥地保住赵氏江山,选择的也必是去父留子。
谨慎些,等赵宁孩子出生,再立太子。
格局大点,立这个颛顼帝躯的娃当太子,再许配一个宗室的姑娘当王后。
其实娃有没有赵氏的血脉,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和白家的势力,能不能影响到黎国的政权。
这便是刚才他说“母子无恙”的原因。
因为问题从来不在糖糖和崽崽这里。
危机,只在自己和白家身上。
芈星璃刚才欲言又止,想说的恐怕也是这件事情。
不过……
嬴无忌笑着摩挲着她的脸庞:“真是一孕傻三年,你能想到的事情,难道我就想不到么?”
李采湄怔了一下,眼眸中的忧色顿时消散了不少。
在她心中。
嬴无忌可能并非无所不能的。
但肯定是值得她毫无保留相信的。
只要他说没问题。
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
“哇哇哇哇……”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起。
这才刚安生了一会儿,就又闹起来了。
“这是饿了!”
李采湄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快给我抱过来!”
嬴无忌也有点慌了:“哎哎哎!好!”
“要死啊你,你是抱孩子,不是抱剑!”
“哎!”
过了一会。
又安静了。
可能是母亲的怀抱格外让人安心,这次吃完奶没有继续闹腾,翻了一个身就又睡着了。
李采湄初为人母,抱孩子的动作虽然比嬴无忌要熟练,但还是有些僵硬,生怕哪点做的不好,让婴儿睡得不舒服。
还有。
她有些苦恼:“得补补了。”
嬴无忌:“要不……”
李采湄剜他了一眼:“你要是跟我提让芈星璃当乳娘的事情,我就弄死你。”
嬴无忌咧了咧嘴:“我这不是看你辛苦……”
“少来!”
李采湄轻哼了一声:“你们爷俩缺乳娘的是谁,难道我还不知道么?一个个都吃不够了还……”
嬴无忌:“……”
……
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
楚国妖患愈发严重,不过还是咬紧牙关,没有向别国求援。
毕竟是老牌强国,若连区区妖患都解决不了,怕是真的颜面扫地了。
至于黎国这边。
依旧是岁月静好。
田间粮食已经有了丰收的迹象,各地招兵也无比顺利,新兵训练更是如火如荼,再过个一两月就能正式入伍了。
而刚刚喜得爱子的赵宁,也在孩子即将满月的时候班师回朝了,随行的还有大黎驸马嬴无忌。
这个消息,让赵氏上下都无比激动。
距离大部队抵达绛城还有两天,赵氏的归宗仪式就准备好了,这是赵氏的规矩,胎儿满月的时候,就把姓名登记在族谱之中。
这可是颛顼帝躯!
先天的颛顼帝躯!
近些年,赵氏的喜讯一件接着一件,已经有了逐鹿天下的迹象。
只是黎国马上三分,终归让赵氏族老们心中有些忐忑。
但这个刚刚诞生的小娃娃,仿佛一颗强心丹,让他们所有人都放心下来。
天命在黎!
板上钉钉了!
至于那子虚乌有的“王孙其实是嬴无忌子嗣”的谣言,管他去死!
要真是嬴无忌的种。
赵暨可能同意娃生下来么?
闹呢?
不仅是归宗仪式,城门外欢迎太子归绛的队伍也是无比庞大。
一群群身材英伟,气质威猛的赵家爷们,都在城门口翘首以盼。
排在第一排的,全都是老头子。
年纪轻点的,就算军功再高,也得靠后站。
毕竟,这可是整个赵氏的头等大事。
站在最前的,自然是大黎君王以及赵氏的家主,同样也是这娃娃的爷爷——赵暨。
道路尽头。
一行车队辘辘赶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为首的那辆马车,坐着的自然是太子一家三口。
“来了来了!”
一众赵氏族老一个比一个兴奋,都跟着赵暨朝前涌去。
马车停靠之后。
赵宁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由李采湄挽着,两人一脸喜意地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朝赵暨行礼。
“儿臣拜见父王!”
“免礼免礼!”
赵暨笑容满面,连忙将两人扶起,目光转向孩子的时候,脸上笑意不减,但不知是不是错觉,眼神好像晦暗了些许。
赵宁连忙说道:“父王,您要不要抱一下您的孙儿!?”
“这叫什么话!”
赵暨板着脸训斥道:“孤的孙儿,孤岂有不抱之理?”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了过来。
左打量,右打量。
这可是颛顼帝躯啊!
婴儿也早就能睁开眼睛了,瞅见这头发花白的老帅哥,也是满眼好奇地打量。
一旁一个赵氏老人忍不住赞叹。
“真好!真好!真不愧是我赵家的种,陛下您看,这孩子的眉毛跟您长得多像啊!”
“……”
赵暨脸色僵了一下。
这孩子眉头上,就长了几根绒毛。
像个锤子像!
就算真的像,也是跟那混小子像,跟孤有什么关系?
他朝赵宁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那小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赵暨暗叹一声,嘴里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废话!我赵氏王室,代代雄主,你们都过来看看,孤的孙儿是何等的天资卓越。”
说着,就抱着孩子在赵氏人群中溜达了一圈。
引起了一阵阵惊呼。
虽说外表看起来与普通孩童差别并不大,但旺盛的气血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可骗不了人。
大家修为都不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孩子先天资质绝对是当世独一档的存在。
赵暨不满足,还特意解开了襁褓,露出了小揪揪。
娃娃从出生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又猛得光了腚,吓得哇哇大哭。
一边哭。
一边尿。
跟喷泉一样,滋了那些赵氏族老一身,惹得人哈哈大笑。
赵暨展览够了,才心满意足地把孩子抱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还给了赵宁,扫视了“夫妇俩”一眼,温声道:“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回了晴绛殿便好好休息,两日后归宗大典,你们人到就行,别的孤都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
赵宁淡淡一笑:“多谢父王!”
说着,便与李采湄相携,一起回了马车。
上马车前,冲嬴无忌投去了一个心安的眼神。
赵暨冲嬴无忌招了招手:“混小子过来!”
“哎!”
嬴无忌笑嘻嘻地走上前:“拜见父王!”
这才三个月不见。
赵暨好像又老了几分。
自从跟魏韩两家达成了协议,灭了李家之后,这老爷子就不再掩饰自己的衰老了。
以前还经常拿黑色的颜料染头发,现在连头发都不染了,发梢还是黑的,发根处早已花白不已。
若不是一国君王要讲礼仪。
恐怕连仪容都懒得打理了。
就像在新黎行宫一样,整个人的形象都在向乡野村夫看齐,就连在绛城,听说也都是王后帮他捯饬的。
赵暨微微点头:“在新地表现得不错,过会儿孤给你派去两个裁缝,两天后赵氏族会,你也到场!”
听到这话。
赵氏族老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嬴无忌虽然是王室的女婿,但严格来说并不属于赵氏宗室,这种归宗大典,按道理来说,嬴无忌没有资格出席。
以前就有很多驸马,想要硬蹭赵氏族会,以昭示自己在黎国的地位,但最后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嬴无忌这……
居然是赵暨主动提出的。
足以见得黎王对这个女婿多么看重。
不过赵氏族老也没有人提出异议,虽然嬴无忌的变法对赵氏没有那么利好,但他对黎国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如此一个贤良之臣,没道理连赵氏族会都没有资格参加。
前些日子,他们还听说赵暨派赵渡接手新黎城城防是为了防备嬴无忌和白家。
现在看来完全是胡扯。
赵暨交代了一句,就起驾回宫了,赵氏族老也纷纷散去,准备忙活今晚的洗尘宴。
嬴无忌看着一大票人乌央乌央离开,在原地微微思忖了片刻,便笑着招呼人上了马车。
“走吧!回家!”
……
相隔大半年。
驸马府还是原来的样子,院落幽雅,纤尘不染。
毕竟嬴无忌有钱,虽然搬离了绛城,但驸马府的仆人丫鬟,可一个都没裁。
每天都过着按时领月钱,并且没有老板伺候的幸福生活。
当然。
工作还是认真的。
偌大一个驸马府,以前是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
不过……
嬴无忌到了内院,转头望了一眼。
看到有一间客房关着门。
平常这个点,没人住的客房都会开着门窗通风。
嬴无忌看向门房,张了张嘴,正准备问。
门房就赶紧解释道:“驸马爷,前日清虚道长到了绛城,说是没钱住客栈,就来我们驸马府蹭住了。我安排道长住下之后,就立刻准备给您写信,不过想想您马上就回来了,所以没有写。”
“哦!”
嬴无忌这才点点头:“干得不错,道长现在在家么?”
离开绛城的时候他就交代过,一些人若是来拜访,是可以随便安排在驸马府住宿的。
这其中就包括清虚道长。
门房摇头道:“道长只有晚上在,等会儿到了饭点,他应该就会回来了。”
嬴无忌嗯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去管家哪里领赏!”
门房大喜过望,一边道谢一边退了下去。
白仪若有所思:“清虚道长居然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跟清虚道长没有见过面,不过却知道,他是太上观一脉在俗世中的代言人。
即便杨朱一脉和太上观一脉走动得并不频繁,她也听说了太上观一脉的硬实力无比强悍。
杨朱一脉得加上走偏的为我教,才能算勉强持平。
“他来做什么……”
嬴无忌揉捏着下巴,在他的印象中,清虚道长好像除了坑豪门贵族的钱之外,并且顺水推舟的几件小事之外,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
这个时间节点颇为敏感。
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无所谓,先歇着吧!”
嬴无忌笑了笑,便招呼着人各自回屋休息了。
所谓的舟车劳顿,对于修行者来说,身体负担并不大。
就是一路上太过无聊。
本来随便劈几刀,或者御剑飞行,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回来。
偏要搞一大坨车队,还要沿路慰问一下百姓,这就太过心累了。
再加上马上有大事发生,脑袋上面就跟悬了一把剑一样。
趁着这两天清净。
他只想好好休息一番。
眼看他要一个人回屋。
白芷扯了扯花朝的衣角:“花朝姐姐,你快去陪公子休息吧!”
花朝愣了一下:“啊?”
往常这小妮子,虽然跟自己和和气气,但其实在陪睡这件事情上,经常暗暗地跟自己斗智斗勇过好多次。
怎么今天主动让了?
白芷笑着推她:“快去吧!”
花朝没有更多思忖,笑着应了一声,便跟着嬴无忌进了屋。
院里只剩了两个人。
白芷抿了抿嘴,拉着白仪的手:“嬢嬢,快跟我来。”
说着,便扯着她来到了书房里。
确定没别的人注意到,便飞快关上门,并且贴了隔音符。
白仪深深看了她一眼。
发现这小丫头的眼神出奇的明亮。
容貌跟以前别无二致。
但以前略带呆萌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反而多出来几分专属于狐族的狡黠。
她深吸了一口气:“嬢嬢!我想帮公子。”
白仪笑眯眯道:“你想怎么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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