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景忍不住问道:
“岳丈大人不曾打开茶包,怎知这里面包的是狮峰龙井?”
赵良用拾起茶包,又放到鼻前闻了闻,似乎极为享受:
“芊柔没跟你提过,老朽曾在宫里当过差?”
突然问起这个,陆文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了,转而看向娘子。
赵芊柔立刻会意,给他解围道:
“爹,女儿既然嫁到陆家,自个儿的身世也不能瞒着相公不是?景郎知道您关心朝局,还把您比作是三宝公公来着...”
陆文景不由得暗喜,心道小娘子还挺会说话,看来在我这儿还隐藏了不少呢。
果然是知父莫若女,这话对赵良用来说十分受用,老太监的眉梢微微一翘,微微露出些欣喜。
放下茶包,又抬手轻轻一挥,苦笑:
“一个老废人而已,怎能与三宝老祖宗相提并论?咱们一家人闲聊,就别扯上朝局了。”
“爹,您还没回答相公呢,宫里的事您先前说的很少,女儿也很感兴趣呢。”
赵良用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
“好,既然你们都想听,老朽就讲上一讲...”
接下来,赵良用缓缓道出那段深宫往事,四十多年的经历就像从旧书橱里翻出的泛黄书册,虽然略带艰涩,却真实而鲜活。
赵良用于景泰年净身入宫,又历经天顺、成化和弘治,亲眼见证了大明朝这几十年来的朝局动荡,皇宫内的权力更迭。
幸好,小太监还算忠厚老实,有高人始终呵护着他,还把他当做亲儿子培养,入宫的这些年,总的来说,并没有受多少苦。
“直到弘治四年,我犯了一个错误,本该被乱杖打死,亏得师父在张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那儿求情,才免于一难。命是保住了,我的一条腿,被张皇后永远留在了深宫...”
赵良用说着,挽起自己的左裤腿,露出一截椴木质地的假肢。
“爹...”
赵芊柔听到这里,难免伤感,而小丫鬟兰英也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十八年了,我还记得临出宫的那个晚上,师父把我叫到内书堂,跟我聊了许多。他说,做咱们这行当的,得知道进退取舍,我虽年近不惑,却还差些火候...”
“师父嘱咐我出了宫,便再也不许回头,我答应了他。临走,他请我喝了一杯茶,哪知道,这却是我和师父之间的最后一面...”
说到此处,赵良用面露些悲色。
“当时您喝的茶,不会就是这狮峰龙井吧?”陆文景禁不住问道。
“你猜得不错,那个滋味我回味了十八年,后来,也托了不少人去寻这口茶喝。但是,不管多好的狮峰也难找寻当时的味道了。”
赵良用慨叹一声,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之中。
“岳丈大人苦苦寻找的恐怕不是茶的味道,毕竟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几十年,不管恨也好,爱也罢,到底是您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
陆文景此番话正中老岳丈的心坎,后者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
“无论如何,现如今,我倒是很庆幸被人驱逐出宫,不然的话,老朽哪能与我的宝贝女儿有这一段缘分呢?”
赵良用欣慰道,同时看向女儿的眼神中充满了溺爱。
“小婿也要感谢岳丈大人这十八年来,对娘子的养育之恩。我陆文景在此发誓,绝不让芊柔受一丁点儿委屈。”陆文景郑重道。
“相公...”
赵芊柔此时感动得一塌糊涂,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相公,恨不能也说些海誓山盟的情话,却因有父亲和英儿在场,不便袒露心扉。
这个时候,赵良用用眼神点了一下丫鬟兰英,兰英马上领会,走到小姐跟前提议说:
“小姐,咱家后院的几棵柿子树果子熟透了,不如摘些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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