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已是该动身赴宴的时刻。
临出门前,贺难脑海中还在思量着昨日拜谒师父时的情景。
蓬莱阁坐于山河府最中央,乃是山河府的议事场所和李獒春的府邸。蓬莱乃是海外仙山,蓬莱阁的构造也是非同凡响。高楼如万仞之山般耸立,楼外开凿了一圈水池,每当阴雨天气过后,水汽升腾遮天蔽日似有云雾之感。取“蓬莱”二字作为阁名也是暗喻此地乃是山水交汇之处,坐镇中央掌控全局。与五岳阁的威严庄重和昆仑阁的血气森然大不一样。
贺难向李獒春陈述了江辰事件的始末,而李獒春只是静静地看着贺难沉思了半晌,然后说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这桩案子我会交给你来负责么?”
自始至终,李獒春也只向贺难说了这么一句话。
山河府饱收天下读书人,上至士族,下至寒门,只要过了考试都能入府求学,这些学子被称作府生。府生若在府内学有所成便有机会步入朝廷赚取功名,而其中出类拔萃者则会被李獒春选中,才算真正入了这天下第一的司法官署。
朝廷之上,庙堂之中,皆有派系之争,党同伐异之事早已屡见不鲜。门阀子弟能蔽于父荫之下,寒门布衣便要想办法依靠上这些名门望族。山河府开寒门子弟入学之先河,本意是为布衣百姓铺陈出一条求取功名的康庄大道,但如今李獒春年迈式微,膝下一子尚且年幼不成气候,虽然现在仍旧身居高位把持朝政,可一旦李獒春仙去,山河府一派势必遭受他人打压。于是近些年来山河府的门生在入仕后多有依附如骠骑将军,左丞相等如日中天的官员之意,反倒对山河府有些疏远了。
山河府的府生虽多,但李獒春亲授弟子却凤毛麟角。贺难算是近些年来府中天资非凡而最卓尔不群的一个,在众多府生和先生口中都是有一号的人物,也只是半个亲授弟子而已。
这些亲授弟子,便是李獒春寄予厚望的山河府的中流砥柱,也是未来扶植保护自己幼子的靠山。
想到这里,贺难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为什么师父会把这桩案子交到自己手中了——其一,自己出身低微又无依无靠,山河府与李獒春是自己跻身名利场的唯一选择;其二,自己是山河府内如今少有的,与各方派系没有什么接触的人,而且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三,自己的能力有目共睹,师傅认为此事交给自己定能妥善处理;其四,自己容易得罪人……
是的,审案本就是个容易得罪人的活计,而自己简直是在得罪人这方面有着非比寻常的天赋……
借此事让我来打压江家?贺难想到这里脸上便一阵抽搐,师父,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啊……
不说贺难那瘦弱不堪的身子能不能经受住江文炳一巴掌,就是他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对比起见识和天分都远胜于他的齐单来说也有些相形见绌。
酉时,骠骑将军府,灯火通明。
贺难请府上家丁代为通报,不多时,家丁回来引着他从侧门进去了。贺难知道江文炳这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暗示自己身份不配从正门进去,不过他也并不是非常在意,苦笑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贺难跟着家丁穿过大院,看着丝毫不逊色于山河府的雕梁画栋池水假山与院中佩刀披甲的护院,心说真是气派,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如此。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两人停在了一处正殿前。贺难仰头观之,又腹诽道:“虽然江文炳这厮看不起我,不让我从正门走,但是齐单在他家设宴他却给提供了个正殿来。”也不能说江文炳是看人下菜碟,毕竟齐单身为五皇子又是至交好友,当然要给予最高的礼遇尊重,贺难在他眼里只是个瘪三,自然是不配走正门的。若是平时有此类下人求见,江文炳一概置之不理。
“来了?”齐单看见江府家丁将贺难引入殿内,便指向一处,“赐座。“
贺难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屋内,设宴的齐单贵为五皇子,自当是坐在首席;江文炳次之,坐在右席第一位,而与江文炳相对而坐的却是朱照儿。贺难的目光和朱照儿对上时,她偷偷地扮了个鬼脸,贺难却心中一沉——这丫头来做什么?再近处坐着的两位青年却也是熟识的人——张思明,杜亮两位师兄也是山河府出身,如今在朝中为官,同在府中求学时也曾对自己有过照拂。今日在这里见到这两位师兄,恐怕也是为齐单做说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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