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相连之处现在是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粗,逐渐成为一股黑潮缓慢得向洛景城涌过来。
李懋少年之时曾经历过一次大洪水,那次洪水死了很多人,几乎半个梁国都泡在水里。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站在高处看洪水涌过来时的景象,就如同现在一般。
周围的将领们一个个面色凝重起来,虽然料想此次晋国不会善罢甘休,都抱了死战之心,但真面对这浩浩荡荡的敌军时,则是另一番感受。将军们如此,军卒们更甚,胆小的已经两股战战,手中的长矛都在晃动。
李懋打量周围,心中忽然一动很想看看自己的孙子面对晋国这无边的军阵是个什么表现。目光在城头寻了两遍才找到自己的孙子,那小子扶着雉堞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正在逼近的晋军,从侧面看过去,李懋发现李简的脸上有一股激动的潮红,是的,是激动。
不是恐惧,害怕或是担忧,而是激动,那孩子的手攥得死死的,还微微的发着颤。李懋叹了口气,心里骂道:奶奶的,李家的男儿都是死在战场上的命!
晋军终于到了,在三射之地就停了下来。
晋军的前列,各色的旗帜由骑兵擎着,最当中的一面大旗上,一个大大的“仇”字迎风招展。
“竟然是他来了,怪不得这样大的阵仗!”李懋看着那面旗帜说。
“祖父认得那个敌将?”不知道何时来到李懋身边的李简仰头问道。
“何止认识,老相识了,一起喝得酒都不下百坛。”李懋说道。
“仇凤,记住了,对面领军的是仇凤,当今晋国国君的叔叔,跟你祖父大人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也是晋国之中唯一能和你祖父大人匹敌的,狡猾的很。”这时回到城头的李天旋听到了李简的问话,替李懋答道。
待李天旋说完,李懋也开口大声说话,不过不是说给孙子听,而是说给身边众将“既然是仇凤来了,那尔等就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此人用兵,老辣谨慎,行事却不讲章法,卑鄙无耻,从现在起要像防无赖小人一样防着他们才行。”众将一片应诺。
“仇”字大旗之下,一个面皮白皙,生着一绺灰须的晋国将军正是仇凤,他看了看不远之处几个被矛弩钉死在地上的晋军骑兵,皱了皱眉,又望着城头,很快,极好的目力就让他在洛景城的城头找到了李懋,他看着李懋的身形,仔细分辨出李懋头盔下的飘洒的白须,不禁感叹。“你也老了呀!此番前来还以为能再见到你当年的风采呢,看来美人迟暮,英雄白头,谁也逃不掉!”
想到这里他用手一招,一个骑兵校尉便从晋军中越众而出,向洛景城而来。
城上众人并不紧张,来人一看就是来下书或者说话的,果然见那个晋军校尉到了城前一射之地时向着城上大喊道:“我家仇帅有书信给你们将军。”
喊完便张弓搭箭,不过此人却有些偏狭,箭矢之上绑着自家主帅给对方将军的书信,找个没人的地方射到城上便可,此人却偏偏手臂一动对准一个站立的梁军兵卒就松开弓弦。
李简眼疾手快,他看到那家伙的弓指的方向,便疾步上前一把拉开了一个士卒,那只箭夺的一声就钉在那士卒背后城楼的一根木柱之上,那士卒这才惊得面色发白。
李懋见了怒道:“如此下书能有什么好言语,别脏了我的眼,还给他!”
李简上前单手扯住那只箭失,一用力就将它从木柱中扯了出来,随手交给已经擎着一张硬弓的李天旋手里,李天旋就将那绑着书信的箭矢搭在弓弦上,对准已经拨转马头正往回跑的晋军校尉,略一抬弓背,便射了出去。
李天旋没有要那个晋军校尉的性命,那只箭矢钉在那人的肩背之处,射得那晋军校尉身子剧震,一下就趴在马背上、夹紧马腹逃了回去。
仇凤一切都看在眼里,深恨那个校尉做事鲁莽,误了自己与老友之间的书信。他瞪着那个受伤归来的校尉,那校尉知道主帅发怒,不敢言语,仇凤又看了看他背上的箭矢,便一把连皮带肉的拔了出来,登时血流如注,疼得那个校尉一下子昏死过去从马上跌落。
果然,箭杆之上还绑着那封书信,已经被血濡湿,仇凤啪地一声便折断了箭矢丢在地上。
也好,既然不看书信,那就让你看点儿别的!
想到这里,仇凤手一挥,身边之人会意,立即传令下去,很快,从晋军阵列两翼的骑兵队列中各有一队的骑兵驰出汇成一排向洛景城的城头而去,到达距离洛景城一射之处时便停下马,在一个领队校尉的号令下各自便将一物齐齐的插在地上,然后就拨转马头返回。
城上众人看得清楚,插在地上的是一排骑兵用的长矛,每个矛杆上各戳着一颗人头,也是这些晋军骑兵有意为之,那些人头满是血污、扭曲狰狞的脸都对着洛景城。
“是我们派出去的哨探。”一个副将对李懋说道,李懋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些晋军骑兵刚退下,晋军营中便又推出了十几个被绑着的人来,看衣甲打扮,也是梁军,他们被推着,有的不停挣扎便被抓着头发向前拖着到了晋军阵前,一个个被踹的跪下,不服气的就被人用刀背砍得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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