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尘道长心中的大石落地,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想起儿子幼年时,和叶婉云成亲时,在母亲灵前痛哭时,他离家修道送到村口时,一切历历在目,人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这还是记忆中那个儿子吗?就像被另一个人附了体。
不,他就是的,有些性格以前已经初见端倪,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以为他还小,他能护他一辈子,又教他读了那么圣贤书,总会明是非的。
以为杜家子弟只能做富贵闲人,一辈子就在云州地界打转,他没胆量也不可能做出大错。
以为他真心喜爱婉云,婉云外柔内刚,大度贤良,有她陪着他、拴着他、看着他,一辈子的安稳总是有的。
以为
越想心里越堵的慌,连手中的茶凉了都不知道,端起欲饮。
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一旁的小俊伸手拿走了,换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刚才师祖在想事情,就没有打扰,茶已经倒了很久了。”
有尘接过茶杯,闻着袅袅茶香,心情舒畅了一些,幸好有孩子们。
伶俐早慧的轻灵、天真可爱的小喆。
能生出这么两个优秀可爱的孙子,这个儿子好歹还有些用处。
还有小俊,他从未正式收为徒子徒孙,也从未和他正什么名份,却也从未阻止他叫师祖。
一口饮尽茶水,他叹了一口气:
“从此世间再无端思道长,只有有尘,有尘有垢有愧。
走,跟我去见观主,有些事必须要告诉他。”
小俊愣了一下,青灰色的粗布道袍愣是被他穿出了锦绣罗衣的感觉,漆黑如墨的浓发衬得他面如玉雕。
即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室内并未点灯,他也如同一块温润有光泽的美玉。
两位师祖独处时,一般都不留人在侧,并不是不放心,就图个无所顾忌,他去了合适吗?
会不会影响他们的谈兴?或者有什么不适合外人听的?
有尘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叹了一口气:
“我不会教养儿子,很担心连你也教不好,人光有学问是不行的,学问既有大用,又最无用。
你久在道观,又几乎不出去,只学书本知识,不学世情人心,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道观人事简单,心思相对单纯,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你身份未明,相貌不凡,或许将来会找到家人,或许会另有一番作为。
不知人心险恶,不懂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懂做人的本份和原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比没有学问还危险。
以后方便的时候还是要出去走走看看,我和观主在一起来喜欢谈古论今评说世情,你就在一旁听听,总是有好处的。
你的经史子集策和六艺都十分出色,以后你要学习的重点就是:世事洞明即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
小俊愣了一下,垂下眼眸乖巧地应了,陪他去观主的院子。
道观依山而建,台阶较多,这会天色已经黑了,他也不放心师祖一个人来回。
就是不傍听他们讲话,也得给他挑着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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