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合肥虽然也并不归属南梁所有,但北齐在淮南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对江陵政权的威胁并不算大。反而是表面上温情脉脉的西魏,早已经不动声色的将势力推进到距离江陵只有一步之遥。
在夺取了合肥之后,西魏等于是掌控了自夏口到濡须口这一线的江北之地,不对、是从巴东一路到濡须口,单纯从距离上对大江北线的掌控要远比北齐还要长得多。尤其进取合肥之后,更是直接封锁了南梁与北齐之间的互动联络,甚至就连下游建康等地的南梁人马回撤都要受到阻挠!
萧绎深知,若再继续这么被动等待下去恐怕就是要坐以待毙了,但今南梁主力都在长江下游,而且即便是主力人马仍然在镇,萧绎也是不敢通过军事手段来改变当下处境。
“快快放出齐国使者,迅速安排他们出城东去!”
稍作沉吟之后,萧绎才终于想到一个不算是办法的办法,还是要借力打力。
合肥是李伯山从北齐手中抢夺过去,齐人必然不甘心,肯定会想办法反击夺回。而南梁便也可以借此与北齐加深联络,趁着齐军出兵攻夺合肥之际,他便可以派兵封锁濡须口到东关一线,截断合肥的后路,然后再借此与西魏进行谈判。
只要西魏愿意归还夏口等诸江北防戍,东关一线的封锁便也可以网开一面,让西魏在合肥的人马能够平安的撤回。
虽然如此一来便等于是直接背弃了双方原本之间的盟约,但今西魏步步进图、也已经将要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那恐怕局面就要真的无可挽回了。
只不过与北齐重新恢复和谈与联络的事情一定要悄悄进行,绝不能被魏使查探得知。因知江陵人事已经被渗透极深,为免走漏消息,萧绎只能着令心腹几员负责护送齐使东去郢州,然后一路昼伏夜行的奔赴姑孰,再从建康那里渡江北去,归国告信。
正当萧绎开始运行他这自以为周全缜密的计划,刚刚将齐使送出不久,新的战报便又从东面送来,陈霸先竟已夺回了广陵。
广陵对于南梁江防的意义之大不必多说,能够夺下这座江北重镇无疑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偏偏不该发生在萧绎决意要与北齐加深联系以突破西魏封锁的时刻!
“贼丘八,得我诏令竟还不知止!恣意妄为、目无君父,岂不知此乃与虎谋皮的愚计?”
收到战报后,萧绎脸上全无喜色,而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的拍案大骂。
最让他感到震怒的,是陈霸先不只悍然违反他的命令、坚持进攻广陵,收复广陵这一战绩还是建立在与李伯山进军淮南的行动配合上。
这当中所透露出来的讯息,简直让萧绎都不敢想象一旦北齐君臣得知此事将会如何看待他,又如何看待他所提出那加深合作的计划。
得到一个广陵,并不能扭转南梁在整体战线上所面临的恶劣态势。失去北齐的策应与援助,却能让江陵政权面对西魏的围堵更加无力挣扎。下游大将自作主张,则就更加挑动起了萧绎心中的危机感,眼下的陈霸先在他眼中俨然已是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
“恨此老叟,老而昏聩,引狼入室,乱我国家!”
萧绎心中忧愤不已,索性走到供奉自己父亲梁武帝萧衍的堂室之中,望着那木塑的雕像破口大骂道:“我于国家非嫡非长,若非遭此乱世,焉能受此逼陷?乱非起于我,却由我定之,于家于国可谓无愧。唯此老物埋祸尤深,今又邪祸横生,灭国绝嗣,概其孽业!今我祭之,恐怕无人祭我,撤走,全都撤走!”
说话间,他便挥舞着胳膊着令宦者奴婢们将堂室之内供奉诸物统统撤走,要让他老子也享受一下引狼入室、祸乱家国的报应。
不同于萧绎闻此消息的气急败坏,当关中时流们听到李大将军于淮南再败齐军并下一城之后,既是感觉习以为常,同时又都笑逐颜开,直叹不愧是李大将军,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国之干将、东贼克星,不声不响的便又添一壮功。
群众们只是看个热闹,欣喜于本国大将再创大功,对于当中所蕴含的意义则就所知不深,即便是聚众讨论一番,往往也都不得要领。
但中外府那些处理国之军政要务的臣员们却是明白李泰夺下合肥的意义之大,绝不逊于之前几次大功。
尽管如今的西魏偏处于关西,即便是拿到了合肥也很难将此淮南重镇的地理优势完全发挥出来,但是同样意义重大,尤其是在图谋江陵政权这一点上,拿下合肥后便等于是又将这一构想向前推进了整整一大步,既锁困住了南梁接下来的战略选择,同时也能将北齐给排除在外。
宇文泰同样也很高兴,几次谈起此事时都忍不住的对李泰赞不绝口:“伯山料敌先机、动静有度,合肥既得,淮南中分,江陵已经半入我彀!”
然而这一时候,总是少不了泼冷水的人。
新君继位以来,国中改革频频,原本坐镇河东的宇文护便返回中外府任职,相对于内外群众的乐观态度,他却有不同的看法:“今我国力未可称为雄壮,趁时进取则可,力抗诸方却难。江陵君臣昏聩、多谋少断,我大军直出武关、破之不难,本就不需要节外生枝。
今李伯山进掠淮南,可谓是过犹不及,状似兼顾方面,实则触怒大敌,若使东贼受激群至,我国大计必遭劫持、难能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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