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关四公子…一夜白头了!”
“云旗弟…你…”张星彩快步跑到关麟的身旁,她不可思议又惊魂甫定的般的看着关麟,她忍不住抓住了关麟的手,发现手掌冰凉。
她的一双眼眸中满是担忧…
仿佛,仿佛他的云旗弟弟一夜之间苍老了三十岁!
关麟没有回答她,而是环望着此间的人群…越来越多涌来的人群。
终于,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将关麟围住,关麟张口了。
“仲景神医说我爹只剩下一口气,故而我昨夜一直在思虑,思虑我爹如今的身子骨还能不能扛得住那‘刮骨疗毒’,思虑着思虑着,我昏睡了过去,我仿佛梦到我爹了,我仿佛听到他,骂我,骂我是个逆子,骂我‘就让他这么躺着,还不如让他死了’…可…可我就算是‘逆子’,可他也是我爹啊!他倒是想一了百了,可我关麟能让他这么走了么?”
说到最后,关麟突然抬高了声调。
可很快,这声调又戛然而止,他叹气道:“就这样,整个一夜,我再也睡不着了,我怕再梦见我爹,我怕他逼我…我一直在辗转反侧,我一直在想,该不该给我爹刮骨疗毒…该不该赌这一把…或许…你们…你们会觉得,我是在拿我爹的命在赌!可…错了,我是在拿关家军的军魂,我是在拿荆州,我是在拿兴汉的希望在赌啊!我赌的从来都不是我爹一人的安危、存亡!”
说到这儿,关麟的声调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可能我关麟注定,这辈子做不成一个孝子,可能我关麟注定要背负这‘逆子’的骂名,一整个夜晚,思前想后、思虑再三,我…我关麟还是决定…要…要为我爹刮骨疗毒,要赌这一把,看看是他胳膊上的毒先解了,还是我爹扛不住,先走了!”
关麟的这一番话语速极快…
可莫名的,当他那白发飘荡,当他那悲怆的表情传出,当他那让人心疼的泪痕挥洒…
所有人想到的都是“伍子胥一夜白头”,是关四公子关麟经受了与伍子胥相通的压力与绝望啊!
这是在极限的绝望下,做出的最终决定啊。
这必定是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吧!
众人想到这儿…关麟在人群中找到了卓荣与卓恕,他朝她俩深深的凝视了一眼,那极致艰难做出选择的声音再度抬高。
“传我军令——明日一早,为汉寿亭侯,刮骨疗毒!”
此言一出,满座寂然!
…
…
樊城,江陵的情报经由飞鸽迅速的传来,也让整个荆襄齐刷刷的动了起来。
徐晃也赶至此间,曹仁与赵俨早就在这儿等着他。
“子孝将军,这么急着唤我来?是因为那关家四郎要对关羽刮骨疗毒吧?”
仿佛,从曹仁与赵俨眼神中的迫切,徐晃就读出了他俩的心情。
“何止是刮骨疗毒…”曹仁感慨道:“还有那关家四郎一夜白头…上一个一夜白头的,可距今八百年了吧!”
赵俨适时补充,“子孝将军说的是伍子胥过韶关,忧思成疾,故而一夜白头的故事…如今,这关家四郎为父刮骨,一夜白头…倒是振聋发聩啊!不过…从这‘一夜白头’中,我倒是觉得,那关羽的病情不容乐观!看来,庞德将军的毒箭还是能致人死地啊!”
要知道…
古人,只有“护理头发”的概念,如《诗经》中言及的——予发曲局,薄言归沐!
至于这“染发”的概念,特别是染“白发”的概念,至少在汉末时期…那是完全没有。
甚至放眼整个古代,也唯独“陆展”染白发以媚妾,“寇准”促白发以求相!
这属于主流的人群都在装嫩,非主流的人群则是在扮老。
也正是为此,曹仁、徐晃、赵俨完全不会想到关麟的“白发”是染出来,更不会往那个角度去思索…
他们下意识以为的一定是如伍子胥般一夜白头!
兼之“刮骨疗毒…”
这让曹仁、徐晃、赵俨…难免不对江陵的局势,对关羽的病情产生了更多的猜疑!
“如果…真的要刮骨疗毒的话…”徐晃补充道:“那我宁可相信关云长不是诈晕,而是真的命悬一线了!”
“不忙着下结论…”曹仁一如既往的谨慎,他的眼眸深深的凝起,只是…那对关羽诈晕这主观臆想中的质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巨大猜忌的松动!
“是啊!”赵俨补充道:“那关家四郎不是明日要为关羽刮骨疗毒么?若是诈晕,谁能扛得住这份‘刮骨’的痛苦…不妨再多等一日,或许…荆州的时局已经彻底变了。”
呼…
徐晃又一次深深的呼出口气。
赵俨这话,他是相信的…
诚然,这段时间,江夏战场那关家四郎关麟大方异彩,给曹魏造成了不少麻烦。
可事实上,那也只是麻烦…
荆州,最大的威胁从一开始起都是关羽,他的勇武,他的威望,他的气概!
只有关羽,能够影响到双方将士心理层面…
关羽只要在,那关家军将士士气瞬间到达顶点,一个个生龙活虎…
而敌军士气瞬间折半,惶惶不安!
就是这份不容置疑的威慑,如同张文远对上东吴鼠辈时的威慑。
不等徐晃再开口,曹仁提议道:“公明今日就不要走了,等明日刮骨疗毒的消息传回,你、我再行计议…或许,真如赵将军所言,荆州的天要变了,咱们收服南郡的机会来了!”
“那就依子孝将军。”
徐晃深深的点头,他把脑袋转向门外,朝向的方向正是江陵那边!
——『刮骨疗毒!』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于要见分晓了!』
…
…
这一日,江夏的天气格外冷峻。
但江夏一支四千人的队伍正在快速的行进着,为了避开敌人的耳目,他们特地放弃水路,要从陆路赶至江陵。
要知道,这中间需要走过一条名唤“云梦泽”的泥泞地带,当年大名鼎鼎的“华容道”就是这里的一支,这是一条隐秘…却并不好走的小道。
好在并非涨水期,泥泞不在…
倒是帮了大忙!
看服饰,如今正在快速穿过云梦泽的军团乃是陆家军的兵勇,为首的是江夏的长史诸葛恪…
士兵们一边疾行,一边不断喝水,可仍然嘴唇干焦,冷意十足。
这里太冷了,也太干了。
凛冽的北风如刀子一般挂在诸葛恪的脸上,那硕大的土块儿不断坠落在地图上,这时候,陆逊的儿子陆延策马赶上,把一皮囊水递给诸葛恪。
“长史,喝口水吧,刚烧过,热乎的…这该死的云梦泽太冷了,也让弟兄们歇歇吧!都走了一上午了!”
诸葛恪抿了一口水,“陆公子,非是我不体恤你手下这些陆家军的将士们…而是云旗公子让一个月悄无声息的运四万兵,这运兵就如救火,他让咱们一个月,咱们得按着二十天去做,这才能万无一失…告诉弟兄们,加把劲儿,到公安城前一刻都不能迟延,等到了那儿,有的是时候取暖!歇息!”
陆延看着诸葛恪如此认真的表情…一时间沉默无语,他发现…这诸葛恪在提到关麟时,就像是他的父亲陆逊那般执着!
到了晚上…
急行一夜的诸葛恪,被陆延扶着踉踉跄跄的回到帐篷里。
话说回来,别人是跑这一趟,可他诸葛恪已经跑了几趟了。
每次都是四千人…每次都要避开轻松的水路,要选择这泥泞的山路,要做到绝对的隐秘,每一次将兵马送抵公安城后,他就即刻返回…再送下一批!
此刻,他直接趴在简易的床上,陆延看到了他衣服处的一片殷红,连忙揭开了诸葛恪的衣服,发现腿上一片血渍,他又惊又痛道:“诸葛长史,你这腿,再这么跑可就废了,你看都流血了…明天你还是坐车吧!”
诸葛恪笑着说,“陆公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次陆家军四千人里,有一千多比我年龄还大,他们都受得了,我有什么受不了的?哪有坐车的将军?这让走着的将士怎么想?还能有劲急行军么?”
陆延不解,叹了口气,“看来,诸葛长史跟我爹一样,明明是做文官的材料,可却偏要卷入这战场…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发不下什么!”
“哈哈…”面对这话,诸葛恪一笑而过:“放不下荆州,放不下军队,放不下这时局,也放不下名利…或许最放不下的是云旗公子的嘱托吧!”
诸葛恪笑着继续感慨。“陆公子觉得这运兵难,可训练兵士们练习蹶张弩更难,可廖化将军…不一样完成了,几天就能训练出四千弩手,都是在云旗公子手下做事,我不想证明什么,但也不想被人给比下去了!”
说到这儿,诸葛恪“哎呦”一声,像是伤口沾到衣服上,撕开衣服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继续道:“趁着还年轻,多为这局势做些事儿…多立下些许功劳,这样在日后,别人提起我们诸葛氏一族时,才会竖起大拇指,说里面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好样的!”
陆延莫名像是受到了鼓舞…他擦了擦眼睛,说道:“我与云旗公子接触的少,我是不懂,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让父亲,让廖化将军,如此不辞劳苦…”
“哈哈!”诸葛恪大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已经预感到这一次,定是场能够载入史册的大捷!”
说这番话时,诸葛恪的眼中有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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