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十分,即使张辽府邸的门口已经掌灯了,可整个院落中尤自黑寂一片。
曹操正在正堂与张辽交谈。
曹操今年六十岁,张辽也已经四十六岁,他旧伤虽是痊愈,却因为连日心头的忧虑而显得神伤不已,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曹操正在侃侃而谈:“文远哪,孤已经让吾儿子健在洛阳城,为你修了一座巨大的宅子,洛水从中而过,沿着洛河之畔,孤还让他刻了一处你的石像,一旁就刻着一行大字‘孙十万闻风丧胆’、‘张文远小儿止啼’,何其壮观?何其壮观?孤要让文远威震逍遥津的故事传扬后世,让后世之人能瞻仰我大魏战神的风采!”
这…
听着曹操的话,张辽低着头,沉吟了许久,他方才轻声道:“丞相知道,张辽所求不是这个!”
这突然的一句话,让曹操的眼眸一下子变得犀利。
紧随而至的曹操从怀中取出五封竹简,三块雕版,还有七封弹劾,一并摆放于桌案之上。
“文远可知这是什么?”
“这是?”
在张辽疑惑的目光中,曹操语气冷冽的说:“这些都是你背叛孤,归降了那荆州的罪证啊!”
随着曹操的话,张辽吓了一跳,迅速的翻看…
果然,这里面密信的内容,通过雕版呈现,无疑不是张辽与卓荣联合,要谋取了曹操的性命!
或者是借医而毒,一举毒杀曹操,釜底抽薪。
这也才是卓荣借“荆州”之药救张辽的真正原因。
当然,这些本是无稽之谈,可莫名的…这些密信的内容很真实,真实到让他张辽读过都觉得是真的,逻辑完全足以自洽。
甚至七封弹劾的文书中有至少五处都是无法反驳的陈述!
几乎是人赃并获…
可明明,张辽从来没有背叛过曹操啊!
“丞相,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是子虚乌有,是冤枉啊…”
张辽豁然起身…
曹操却示意让他坐下,“总归,那卓荣是从关麟那儿拿到的药,也是这药救的你张文远哪!”
“丞相我…”张辽还想解释。
却见得曹操也豁然起身,他猛地将整个桌案悉数推翻,整个桌案上的竹简全部被推于一旁。
与此同时,曹操的声音传出。
“这密信、雕版、文书,这关乎诬陷你张文远的话,孤从来是一个字都不信,不信,这些都是放屁!都是那些宵小之人的放屁之言!”
说到这儿,曹操的情绪愈发激动,“若是文远要取孤的首级,何须勾结一个小小的女医者?孤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他孙仲谋如此拙劣的计谋,孤岂会上当?”
随着曹操的一番话,张辽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一时间,铁骨铮铮的男儿…竟是抿着唇,一副就快啜泣的模样。
“文远不就是喜欢那女子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孤喜欢过的女人比你多太多了!一个女子,孤把她赐于文远你又有何妨?”
曹操还在感慨:“只是,人言可畏啊,那女子毕竟是华佗的弟子,毕竟是从那关麟手中讨得的药物,医治于文远…”
说到这儿,曹操顿了一下。
张辽拱手,“丞相误会了,只是那卓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男子汉大丈夫,义字当头,知恩图报,末将从未想过要娶她…”
不等张辽把话讲完,曹操大声道:“你是不是娶她,孤一点也不在乎,孤在乎的是如何替你堵住这悠悠众口,文远,你可懂孤的用心!”
这…
一下子,张辽明白了,他直接迎上曹操的眼睛,旋即“啪嗒”一声就跪下了,“丞相但有趋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着张辽的话,曹操心头一阵沁人心脾,可他尤是转过身,背对着张辽。
淡淡的道:“文远哪,救你的药是从荆州那讨来的…孤要你替孤擒住那关云长,重创那关云旗,你可愿意?”
“有何不愿?”张辽一双眼睛瞪得炯炯有神。
于是,曹操将他的计划娓娓讲述给张辽,包括以“三城”为饵,包括征兵以强围,包括这一次的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说到最后,曹操重重的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孤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匹敌那关云长的将军哪…文远哪,若你能给孤立下这份大功,得胜归来,那女子,你要娶便娶,要放便放,孤…绝不阻拦!文远…孤欲借你之手,与那关家父子一搏!你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岂敢不助?”
张辽再度拱手,他突然感受到浑身的气血翻涌。
既能帮曹公,又能救卓荣。
他…他张辽怎么可能不尽全力呢?
“丞相放心,此战,但凡我张辽活着,有胜无败——”
当夜…
张辽的马儿“灰影”发出“得得得”的嘶鸣…
寿春城那原本蛰伏者宛若沉睡的大门突然敞开,张辽带着他的一干山西军士,正呼啸向西疾驰。
日行三百里…目标宛城,目标——关家父子!
…
…
洛阳城,一方馆驿的地下的密室之中。
李藐赶到时,左右环顾,确保周围没有人看到。
驿馆的掌柜早就守候在此,看到李藐,方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确保无人后,方才感慨一声。
“子健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藐看了看天,如此寂暗的夜,又回想起昨日曹植才出发,是要去采买石料、木雕…可这一日未过就归来了,俨然还没有到原本计划的采购之所。
这总总情形都让李邈有一种感觉…出事儿了!
当即,李藐迅速的进入驿馆,从暗格走下密室。
曹植早就守在这里。
看到李藐,连忙迎上:“李先生,今日在外,我遇见一事…让我不知所措,不知进退?”
见曹植如此异乎寻常的激动…
李藐只觉得惊愕,在他看来。
这还是,子健公子在谈到与嫂嫂甄宓的故事外,罕见的情难自已到如此激动的情形。
“子健公子慢慢说…”
“父亲在征兵!”
“征兵?”李藐反问。
曹植却重重的点头,“而且是强征,抓壮丁似的强征,说是…是为了解救危如累卵的襄樊。”
强征?解救?襄樊?
刹那间,这些字眼就连成了一条线,迅速的在李藐的脑海中穿梭、跳跃…
更让他意识到…或许,要出大事儿了!
襄樊?
襄樊!
这大事儿要关乎到襄樊,关乎到云旗公子那边的战场。
顿时间,李藐的瞳孔一下子睁大…
他反问道:“子健公子说强征是为了襄樊?”
曹植颔首:“若不是为了襄樊,我…我定要阻止这等竭泽而渔的恶行!我甚至…甚至怀疑父亲是疯了,父亲是疯了…否则…否则他怎么可能如此这般……”
随着曹植那急促的话语…
曹操是不是疯了,李藐不知道,但李藐知道的是…子健公子他…他是快要被逼疯了。
“子健公子,你慢点说,细细说…”
李藐接着问,只是这话就显得有些话里有话且耐人寻味了!
甚至,说话间,李藐已经在心思急转。
——『这等强征的消息,需得尽快传给云旗公子,否则…怕是整个荆州都以为曹魏无兵可征,这是要出大事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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