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手走到了窗前,看着那如磐的黑夜,他想到了两件事儿,其一…是曹操。
尽管不可思议,尽管不敢相信,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曹操还是决定要把重心放在对付这一对关家父子身上了。
甚至不惜对“死敌”孙权做出巨大的让步。
心念于此,臧霸感慨一声,“这位大魏的国主曹操,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诚如他感慨的话,有那么一个瞬间,臧霸有一种感觉,这诺大的大魏,突然间就危如累卵了。
第二件事,则是他与灵雎的赌注。
臧霸答应过义兄吕布,要帮他照顾好貂蝉母女。
他也能感受到灵雎对那关家四郎的情意,但站位、立场…不能因为她的感情而用事,臧霸手下的都是昔日吕布的兵,这都是一些老兄弟啊。
一步选错…很有可能,整个泰山军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故而,臧霸算是给了灵雎心仪的这个男人一个考验,一个并不轻松的考验。
若是关麟能把天子从曹操身边夺走,那无论是臧霸,还是泰山军未必不能改变立场。
弃暗投明也好,临阵倒戈也罢。
至少…曹操无法继续挟天子,那刘备阵营就会有希望。
而如今,时局的变幻,事态的发展,让臧霸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甚至,前几日得到的情报,曹魏连距离许都,距离天子一日之遥的宛城都丢了。
想到这儿,臧霸眯着眼。
口中喃喃:“那关麟不会真的能把天子给搞出许都吧?”
说到这儿,臧霸闭上了嘴巴,也闭上了眼睛,不由得陷入沉思。
——『若要夺天子,先得逼曹操迁都!』
——『呵呵,不得不夸这小子,这小子一步步…一步步就是这么做的…』
别说…
越是想、越是琢磨,臧霸越是感受到了因为关麟的一飞冲天,这时局突然就变得动荡,这天下大势也突然扁的风云诡变!
一切都还不是定数;
一切都还在不断的变化。
这也让臧霸是迟疑。
他手上这支泰山军,又该何去何从?
“报…”
就在这时,一名信使行至臧霸厢房的门口,他没有进入房间,而是隔着门子禀报。
“关羽斩二子关兴,辕门示众,关家四郎关麟愤怒之下离开襄阳,赶至江夏…于江夏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唔…
这一条情报让臧霸猛地抬眸,他重复着吟出“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话音落下,臧霸下意识琢磨着的是,关麟这小子到底又在演哪一出?
这小子该不会又是施以骄敌之计吧?
那么…
这一次他的目标又是谁?
珠玉在前,关麟阴人的次数太多了,多到让…哪怕是局外人的臧霸都觉得,他是在施以阴谋诡计。
“曹操在哪?”
猛地,臧霸再度抛出一问。
这信使不假思索连忙回道:“根据最新的情报,曹操明日一早会先至谯沛…待上半日,再行返归许都!”
——『谯沛?』
臧霸心头轻吟一声,然后他不由得沉吟道:“这是曹操的老家呀,是谯沛武人的宗祠之地!只是…”
臧霸曾担任琅琊国主,因为离得近,兖州、豫州的许多事儿,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听得曹操回老家,臧霸不由得摇头。
“真回去了,那才是这关家四郎送给曹操的一个巨大的惊喜啊,呵…也可以说是巨大的惊吓吧!”
…
…
沛国,谯县。
因为曹操的归来,行宫前的广场上摆着酒席,曹操坐在中间,列席的都是谯县的父老乡亲,其乐融融。
曹操端着酒杯笑:“上一次来这里是南征的路上,在故宅中住了几天,孤与孤的二子丕还在院子里种了几棵甘蔗,这有五、六年了吧?如今那些甘蔗?怕是早已没影了吧?”
父老里正笑道:“丞相与公子种的甘蔗长的格外好,我还记得,去年长熟时,县令还说奉丞相令分给乡亲们呢?我也有幸分了两口,甘甜…甘甜的紧哪!百姓们也纷纷说,就没吃过这么甜的甘蔗,也唯有大王与公子能种出这样甜的甘蔗。”
里正谄媚中不失端庄,让曹操听得“哈哈”大笑。
这时,谯县的县长张口道:“熹平五年的时候,正直丞相弱冠,那一年…有老人发现咱们谯县上空漂浮着一条黄龙,许多人都看到了,纷纷猜测…将来咱这儿会诞生一位帝王,即使不是帝王,少说也得是个将帅之才啊…现在看来,这黄龙预示着的便是丞相啊。”
“哈哈哈…”乡亲们的话惹得曹操爽然的大笑。
这便是乡音的魔力,能让曹操短暂的从战场的失礼、被迫的妥协中走出,能够享受到一股别样的温馨。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季节没有甘蔗…”曹操笑着道:“不过,孤给父老乡亲们带来了些别处的果子,都尝尝…”
说话间,有侍卫依次给这些乡亲父老摆上葡萄、李子,还有青梅酒。
一个老人看到酒想喝,却偷瞄了眼曹操,不敢喝…
曹操亲手将青梅酒倒了一樽递给这老人,“喝呀,喝过这青梅酒的,都是英雄,啊…哈哈哈哈…”
曹操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老人们则是战战兢兢的喝着青梅酒,吃着眼前的水果。
曹操笑着问身边的父老里正:“孤记得上次来,咱们谯沛还是人丁兴旺,许多乡亲都领着娃娃,怎生这一次,唯有你们哪?让那些娃娃一起来吃啊?孤记得上次来时,那些十岁以下的娃娃都有几百个呢?哈哈,这些水果孤带了许多,快,快唤他们来啊!”
这…
此言一出,肉眼可见的这些乡亲们一个个神情黯漠了起来。
曹操察觉到了异样,连忙问:“怎么了?这些娃娃呢?如今算来,这些娃娃不都应该十六、七岁了嘛?孤当初还说,要亲自为他们行弱冠之礼呢?人呢?他们人呢?”
这下,一干父老神情更是黯漠了,一个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有些怯声声的看了一眼当地县令。
县令也显得颇为尴尬。
曹操察觉到了异样,连忙问:“怎么?”
里正勉勉强强的说:“承蒙魏公厚爱,那些娃娃都出去了…都…都不在咱们谯沛?”
曹操的面色稍冷,转头对许褚低声吩咐,“虎侯也是谯沛人,你去县署,把这里的登记户籍,悉数拿给孤看!”
“喏…”
许褚带着几名虎贲兵士迅速的往县衙去,不多时,户薄带来,连带着…还带来一个册子。
册子极长,几乎快要与户薄齐平。
曹操问:“这是什么?”
许褚的话也变得低沉了起来,“这是销户的名单,谯沛十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原本有三万人,现在…”
说到最后,许褚的声音突然停滞,这也让曹操的心情变得沉重。
他张大声音问:“现在怎样?”
许褚颤抖的说:“没了…三万人,活下来的…百不足一!都是…都是死在了那襄樊战场!”
此言一出…
曹操的眼瞳变得惊悚。
父老里正与县长、县丞悉数跪在地上,无比恐惧的把头埋低…
曹操的声音接踵而出,“就是说,就连我谯沛…我谯沛都没有壮年男丁了?他们都…都战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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