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骨郝昭懂筑城,更懂如何利用城池的主场优势!
而吕蒙犯得最大错误就是…
他在入城头时与郝昭隔空对话,说那些毫无意义的话…
却没有当即去检查这外城的军械,检查那一口口装满辎重箱子的内部!
他天真的以为长沙军…来不及撤离,给他留下的是军械。
事实上,表面留下的的确是军械,可下面深埋着的却是一场隐藏着的大火?
…
江风,仿佛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它的呼啸可以让火焰变得更狂暴,变得威力倍增,变得具备旦夕间吞噬一切的能力。
那外城之间还在蔓延的火焰,仿佛…当它们遇到那一条条细密的管道处,仿佛漫天扑洒的鱼油时,顷刻间…它狂躁了起来。
噼啪…
噼里啪啦。
火焰将八牛弩吞噬,那火焰带来的惊天动地般的噼啪巨响,仿佛隔空突然炸响的闷雷,让整个外城都不由得震动了起来。
很快…
密密麻麻的吴军开始被引燃,被烧着的人疯了一般,发出了夜枭的凄声,一路狂奔…冲向他们的同伴。
往往连带的后果,就是他一个人成功将许多人都给点燃,让更多的吴军变成了火人…
然后,这些火人跌倒…失去了动静,再然后,他们只剩下了一团骨架子,变成了一团灰烬。
吕蒙、朱治、蒋钦…
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他们的脑袋都是“嗡嗡”的,他们很幸运…因为身份的缘故,还能找到一处没有被大火点燃的地方,甚至让兵士守在外围…将那些冒然冲来的火人一击毙命!
可…
惨呼声、惨叫声、哀嚎声,甚至是马儿的嘶鸣声,是江东儿郎的求救声,到处都是…
这种眼睁睁的看着同伴死在火中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是太茫然,也太无助了!
“特奶奶的,跟他们拼了…”
朱治最受不了这个,国贼甘宁未除,五万大军压境…却…却被烧成了这副模样,他忍无可忍,拔出刀就要冲入火海。
“你脑子烧傻了——”
被烧的灰头土脸的吕蒙,他一把拽住朱治,朱治茫然、惊恐的回眸,他的眼睛瞪得硕大,却仿佛…因为吕蒙的一拉,才回过神来…
他去杀谁啊?
他去与火焰搏斗嘛?
他是不是傻?
“哎呀——”朱治无能的咆哮,他望着这火海,望着每时每刻都被烧死的人,仿佛一根根毒刺正在不断的刺向他的心、肝、脾、肺、肾:“这…这城怎么就,就攻成这副模样!”
…
“糟了,还是中计了!”
城外,这位东吴的国主颇为器重的年轻将军贺齐,他原本正带着兵马砸那石门,可大火的蔓延,让他迅速的后撤,直到撤到那…感受不到炙热温度的位置。
他与所有的吴军兵士,将近两万人,正目睹着长沙城外城的这一场大火…
还有那两万多身处火海中的东吴兵士。
“该死的…”
贺齐忍不住狠狠的张口。
那城门处突然坠下的石门…就仿佛与那大火是一丘之貉、同流合污。
是困死这超过两万东吴兵士的罪魁祸首。
——『火,火,火…』
贺齐心头不由得闷声自问。
明明…明明在吕蒙派遣云梯队攻城的时候,守军就已经放火…
用大火焚掉那云梯。
甚至不惜让这长沙城陷入这大火中,现在倒好…是整个长沙城的外城都燃起来了!
明明…
明明是有前车之鉴的,怎么他贺齐…还有吕蒙,就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贺齐恨自己…
恨自己是可以变得更聪明一点,恨自己在看到有内外两墙时,就应该更警惕万分。
可现在…他就是恨死自己,还有什么用?
吕蒙?
朱治?
蒋钦?还有那如今正身处着火海之中的两万多兵士该什么办?怎么办——
“哎…哎!”
贺齐还在叹气。
身旁有副将问道:“贺将军,这里…唯有你是将军,我们…我们就不救么?”
“救?”贺齐笑了,是苦涩的笑,他闭着眼,摇着头,面颊上满是悲怆,“怎么救?你教教我,还能怎么救?”
…
另一边,内城的城头,因为“管道”是顺着外城洒下油脂的,火绒铺满的更是贴着外城的一边,故而…内城并不会被这大火荼毒。
倒是有不少吴军的兵士,为了躲避大火拼命的往内城涌去。
但这些,郝昭早有准备,一架架蹶张弩早就在城头布满,只等这些吴军进入射程,千余弩矢齐发…让这些上一刻…没有葬身火海的吴军兵士,下一刻就沦为了箭下亡魂。
真就应证了那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这内外城夹击的吴军,就如同入了瓮的鳖…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神了,神乎其神,简直是神乎其神——”
一贯高傲,傲气不可一世的廖立,此刻对郝昭…那唯有滔滔不绝的崇拜。
他仿佛一个“小迷弟”一般,无比崇拜的望着郝昭。
“你怎么想的,把敌人引进来,然后把外城给烧了,这样的方法你也能想到…”
俨然,这位被诸葛亮称为与“庞统”并驾齐驱的楚之良才,至少在谋略层面,有些…言过其实了。
郝昭看着那外城处的大火,听着那无需“传讯兵”的传话,也能听到的鬼哭狼嚎的声音,淡淡的说,“当年,这一招诸葛军师用过一次!那是在博望坡之后…”
郝昭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那一次曹仁率大军来攻,诸葛军师向刘皇叔提议,将所有的军民迁出新野城,诱使曹仁破城,反倒是在城中多布有鱼油、火绒、火石等引火物,当夜…曹仁破城,万籁俱寂之时,火矢齐发…新野城引燃!”
“诸葛军师让几位将军在城门外设伏,冲天的大火逼得曹军仓皇逃窜,却被设伏的将军们击溃,只能选择是葬身火海,还是被我军截杀!”
说到这儿,郝昭仿佛回想起了过去,“我是江夏人,博望坡、新野城的两把大火,都距离我不远,从那开始,我便对诸葛军师产生了巨大的兴趣,我想方设法听到了他一切的故事,听到他每一次计谋…也会在他计谋的基础上,去细细的思虑,去思考如何改良一番,为我所用?”
说到这儿,廖立忍不住打断,“所以,你就设计出了这等效仿孔明引敌入城,焚烧城池的计策?”
“也不算。”郝昭摇了摇手,郑重其事的说,“我本是魏军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可云旗公子不嫌弃我的身份,为我做媒,让我娶到了心仪的女子,也让我攀上了荆州大族,让我在这荆州站稳了脚跟,故而…云旗公子让我筑长沙,让我抵御东吴,我便一定要把城造好,要把城守住!这是知遇之恩,也是做媒的恩情,更是…将我引入正道的情,为此…”
“几个月来,我每一日都在思索,在考量面对敌人攻城时的一系列情况,模拟出一次次身处险地的情形,想到一处就改良一处,想到一处就埋下一处安格、机关…吕蒙大军压境,两千守五万,你们见到这种情况一定会紧张,会担心,会惶恐,可我不会,因为这一年来的每一天,我都在为现在发生的一切做准备!”
说到这儿,郝昭的语气变得一丝不苟,“你们看到的只是一种方法,诸如此类利用两城、两墙御敌的方法我还有二十七套,呵呵…”
郝昭突然笑了,他的面颊仿佛是第一次产生波动,“放心吧,有我郝昭在,他吕蒙过不来,我可以失误的次数不止四次,但吕蒙,他只要失误一次,那这长沙城…他只能望城兴叹!”
郝昭的声音不大,语气也算不得坚定,但他从容的面颊,镇定自若的语气就给人一种莫大的信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二十七套御敌的方略,若是吕蒙硬着头皮往里冲,那他一定会全中!
继而最后,渣都不剩!
郝昭的这些话也传到了韩玄与巩志的耳中,两人交换过眼神,韩玄用压得极低、又低沉中带着厚重的语气,朗声道:“好一块儿璞玉啊——”
说到这儿,韩玄一边颔首,一边加重了声音,他像是喃喃的吟出了一句诗词:“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
…
长沙城这边,一场大火,彻彻底底的将东吴的攻势瓦解。
这是吕蒙的第五次攻城,也是东吴大军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大火烧了半日,直等到大火完全熄灭,吕蒙与一干残兵才灰溜溜的从外城中退出,两万多人的吴军,剩下的仅仅只有两千多人。
其中还有一半儿,从出城的一刻就剧烈的咳嗽不止,神色痛苦,俨然…是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对肺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吕蒙就是其中的一个…
自打逃出一劫后,他的咳声就没有停止过。
哪怕剧烈的咳嗽,他还是无比不甘心的回望了眼那好不容易夺下来的外城…
讽刺!
极致的讽刺啊!
夺下来这外城,用了他吕蒙五次进攻,耗尽了他的心血,可丢弃这外城…却只用了短短的一个半天,还付出了数以两万计兵士的代价!
这个后果是沉重的!
“咳咳…咳咳…传讯给主公,就说…就说长沙郡需要驰援,需要…咳咳…咳咳…需要驰援——”
吕蒙的声音很凄楚。
其实,不用他吩咐,贺齐早就派人去把这边的战报报往建邺城,报往孙权那边了。
遭逢溃败…
士气低落…这是吕蒙背刺荆南,劈头盖脸遭遇的两大痛处。
“丁奉呢?”吕蒙注意到丁奉不见了,连忙问道。
“唉…”随着蒋钦一声厚重的低沉,他叹气道:“丁奉将军他…他就没有回来…”
是啊…
历史上的丁奉“大雪配裸衣”,生猛硬汉子一个,怎么可能畏惧火?怎么可能躲?他没有被火烧死,却是死在了那浓烟之中…
这细密的浓烟,但凡闻上一口,很快…脑袋就会晕厥,再然后在安详中,面色红润的笑着离开。
而随着丁奉没有回来这一句…
“咳咳咳…咳咳咳…”
吕蒙的咳声更重了。
如果说方才,压在他心头的两大痛处是接连溃败与士气低落,那现在…就要再多一条:
——损兵折将!
“咳咳…咳咳…”到最后,吕蒙已经咳的很艰难。
他感觉他就快要扛不住了。
哪曾想…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这时。
“报…”接连两条急报传来。
因为吕蒙有过交代,急报传来,无需通传,直接送达…
故而,两名信使鱼贯而入,第一名信使禀报道:“江陵战场,周泰将军孤军深入,遭遇埋伏,被…被敌将糜芳斩于山谷,留下字眼——杀人者东海糜芳是也!”
这…
吕蒙用手捂住胸口,他用最后的坚持,憋着一口气,让口中那已经涌入喉咙的血液不至于狂喷而出。
哪曾想…
第二条更是劲爆…信使几乎是用迫切的口气禀报的:“关羽…关羽率荆州军突袭江东,昨日,洞庭湖水寨失陷,今日一早益阳失守,正午时…关羽已率船队朝赤壁进发,赤壁…赤壁空虚,恐…恐…恐难以抵挡!”
这一条传报吟出,吕蒙还没反应归来,朱治“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你…你谎报军情,该当何罪?”
“小的…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你放屁!”朱治指着这信使怒骂:“驻守益阳的乃是我族弟朱桓,乃是我朱家军两万部曲,关家军才有多少?就算是突袭?城门紧闭,他难不成能飞进城池?休穆纵不能取胜,守个半个月不在话下,你不是谎报军情,又是什么?”
这…
随着朱治的话,那信使连忙将所有的细节禀报。
包括关羽如何千里袭城!
包括关家军如何如天降神兵一样的破城。
还有就是…
“朱…朱桓将军已经阵亡,是…是在城中,被人杀害——”
啊…
随着信使的话,朱治的一双眼瞳瞪到极限大,他的嘴巴是张开,可他本想要反驳这信使的话却再也脱不了口。
从这信使信誓旦旦的话来看,他说的…多半,多半是真的!
“啊——”
当即,朱治大声咆哮而出…
不过半年,他先后丢了侄儿,丢了儿子,丢了族弟,如今…这硕大的朱家一族就…就只剩下他朱治一个了,他…他悲啊!悲从心中来!
就在这时…
又一名信使闯入此间,“报…赤壁失陷,关羽…关羽不加停留,率军直逼樊口,他…他的目标怕是…怕是柴桑,是…是建业!”
“轰…”
“轰隆隆!”
这接连的情报让此间军帐内那凝重的气氛是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众人因为这一条最新的情报,尽皆愕然,尽皆惊悚之际,尽皆呆若木鸡之时…
“噗——”
终于,再也挡不住心头那悲痛的吕蒙,狂喷出一口鲜血…
而随着鲜血飞溅,他整个人也仿佛是脱力了一般,从床榻上翻身坠地。
他的脸色煞白,他的眼睛紧紧的闭上…
除了细若游丝的“咳咳”声,伴随着那血迹尤自从口中传出外…他整个面色就像是一具尸体一般。
“右都督——”
“右都督——”
顿时间,整个大帐乱作一团!
还是保守了,福无双至这句话不假,但祸,却一定是一连三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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