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彩的声音显得沉稳、内敛…
“看完了!”夏侯涓道:“若这份名单是真的,那就连咱们府中竟也有两个东吴的女谍…不曾想服饰你爹的婢女竟是其一…伙房的婶婆则是其二…”
“爹是大伯义结金兰的兄弟,执掌军权,故而…很多情报都会传递此处…”张星彩言之凿凿的说,“所以,东吴不可能忽视爹的府邸…况且,这两名女婢已经认罪…”
夏侯涓轻轻的颔首,她继续往下看,这一封东吴女谍的名单,她只能说是触目惊心。
谁又能想到,孙尚香嫁给刘备的同时,几乎将整个东吴解烦营的“情报网”布满了蜀中。
这…这太可怕了!
“孔明军师贴身的婢女竟也是…还有黄老将军打算收的义女,魏延将军的小妾…李严将军的…”说到这里,夏侯涓不念了,索性抬眼望向张星彩,“这些你都是怎么查出来的…”
“很简单…”张星彩解释道:“既已经确定那李严的义女李静宵是吴谍,我从她那得到了一些重要的传讯信息,然后我把孙夫人来蜀中后,蜀中各府增添的江南女子悉数找出来,一共六十三人,四个月间…我分批次透漏给这六十三人一条看似十分重要的假情报…这都是商业上的,而只要东吴在商业上有对应的反应,我就能锁定,谁是吴谍…果然,到最后一共五十二个,全部都招了,分毫不差——”
这…
夏侯涓不可思议的望着张星彩,宛若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儿,“星彩?你何时…何时…能算到这么多,这么远…能布下这么细密绵长的局!”
“女儿也是会进步的嘛…更何况…教授女儿的是云旗啊…”似乎提到了关麟,让张星彩的心突然“疼”了一下,像是哪怕过了半年…关麟的“死”带给她的创伤,她还是无法走出。
可她已经习惯故作坚定,“娘总是教我,怎么做女人?怎么相夫教子?什么是爱?可在女儿看来,爱从来不是眼泪,爱是铠甲,是利剑,是替他完成他生前的夙愿啊——”
呼…
张星彩的话又一次惊到了夏侯涓,这使得夏侯涓浑浑然又一次意识到,短短半年…女儿已经成长到这般“巾帼”的程度了么?
关麟让她进步了好多…
乃至于,只要真相不告诉女儿,女儿还能持续不断地进步,心智也能磨的更加坚韧。
只是…
踟蹰再三,夏侯涓还是忍不住把真相告诉张星彩,“星彩…之前,因为你在调查吴谍之事,我们不想打断,所以我们都在瞒着你!”
“瞒着我?”张星彩一脸疑惑的望向夏侯涓。
夏侯涓抿了下唇,“早在…一个多月前,我们就得到消息…云旗并没有死,他…他是诈死,如今襄樊大捷,荆州军攻克许都,夺下柴桑,东吴亡国在即…这都是云旗诈死换来的先机啊!这都是云旗布下的一个局——”
“什…什么…”
随着夏侯涓的话,张星彩整个人宛若惊愕住了,不,是惊喜…起初是惊大于喜,不过很快,喜又超过了惊讶,到最后惊喜参半…
这使得前一刻还是铁骨铮铮的她,浑身像是一下子卸去了所有的的力量,软趴趴的坐在了地上。
只是那一双茫然、惊诧的瞳孔还在四处游离,仿佛尤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云旗…云旗他还活…活着?”
张星彩尤是喃喃…
夏侯涓点头,“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也告诉你…”
沉默…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张星彩陷入了许久了沉默…她突然大声嘶吼:“那他当初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夏侯涓无法回答。
为什么呢?
夏侯涓哪里知道,为什么呢?难道…云旗是为了磨炼她这宝贝女儿么?
…
…
经过张仲景的救治,张辽的病情总算有些好转。
不过…按照张仲景的说法,伤筋动骨一百天…
没有一百天,他怕是提不起那月牙戟,更别提征战沙场了。
张辽与魏营诸将衷心的谢过张仲景后,徐晃特地安排了两箱黄金赏赐给张仲景,张仲景分毫不取。
只说是“在云旗公子的医理下,荆州官医署的理念…本就是治病救人,在医者眼中,没有阵营,没有病患,也没有魏将,唯有生命与存亡。”
“多谢仲景神医…”
“多谢…”
张辽与徐晃再三感激,这才派人送张仲景赴庐江,没有半分为难,或是强留之意。
倒是随着张辽病情的好转,虽统兵勇武上帮不到徐晃什么,但…出谋划策、品评局势上,他尤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唉…唉——”
此刻的徐晃,因为舒城的归属…已经在张辽面前叹息了三十多声,一整个上午他好像都在抱怨中度过。
“那舒城怎么就降了呢?”
“公明莫要在叹息了…”张辽开口劝道:“舒城丢了,意味着庐江彻底归于荆州…但这并不怪你,千算万算,谁也无法算到前一日还坚守的庐江城众吴军兵将…后一日竟悉数归降荆州,人算不如天算,当务之急我们要探究的这南征接下来怎么走?”
徐晃愤愤然的看着地图,那从合肥直插而下,就差一个舒城,他们都可以宣告庐江郡悉数归于大魏了!
可这舒城…偏偏就成了一个阻口,将这把直插而下的宝剑愣生生给折弯了回去。
“我能不急么?如今南下对江东又成了以前合肥过巢湖,攻濡须这一道…这一道势必要打水战,这水战有多难打…文远你还不知道嘛?”
徐晃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张辽一身伤病,还必须时时刻刻安抚这位老乡的心情,“公明,事已至此,除了急攻濡须外,再没有第二条路了,若真让荆州把濡须也给拿了去,那咱们这趟才彻彻底底的白忙活了!”
张辽一针见血的点明了问题的关键…
徐晃虽不擅水战,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文远,这还是你说的,濡须内部有荆州的人,当初徐盛回援就吃了这份亏…我若去攻濡须,会不会…”
“所以要快…”张辽的语气变得急迫,“我知道濡须有荆州的人,但世人并不知晓,世人只道濡须依旧是东吴的堡垒,这种时候…在荆州还没来及内外夹攻之际,你便去攻…不仅要攻,还要急攻…糜芳方才夺下庐江,发榜安兵、抚恤百姓、奖赏军士都需要时间…这便是给徐公明你唯一的机会!”
懂了…徐晃这下彻底明白了。
不愧是久居合肥的张辽,对此间的地形、局势可谓是了如指掌了。
那么现在。
徐晃霍然起身,“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我就按你说的做…即刻就点兵去进攻濡须口…”
说着话,徐晃迈着龙骧虎步就快步往门外走,哪曾想到门子处时,“咣”的一声,迎面正撞向一个报讯的兵士。
徐晃身子魁梧,直接把那兵士撞倒在地。
“你特…”
差点徐晃就要报粗口,却见得那兵士手中捧着一卷急报。
徐晃也顾不上等他通传,当即夺过急报,一边展开,一边急不可耐的继续出门而去。
可就在徐晃要迈过门槛之际,他的脚步顿住了。
继而,脚步向回收。
他的眼睛睁盯着那急报中的内容,整个面容就四个字——瞠目结舌!
“怎么?”
张辽也看出不对。
只见得徐晃的面颊仿似一瞬间就只剩下了沉寂…他迎上张辽的眼睛,那死灰般的眼瞳中,仿佛在昭示着天要塌下来的事实。
“到底…到底怎么了?”
张辽还在迫切的问。
这时,徐晃的手一软,那竹简掉落在地上,徐晃的嘴唇开始蠕动,“不…不用去点兵了,濡…濡须口已经没了…没了——”
“这…什么意思?”
“唉…”徐晃重重的一声叹息,他悲痛的将地上的竹简捡起,然后递到张辽的手中,他没有说话,却宛若无声的悲鸣。
直到张辽接过这竹简,徐晃才说:“你…你看看就知道了!”
“江东已经与咱们没什么干系了…唉…唉——”
硕大的官署中,徐晃的叹息声还在持续,从清晨到正午,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张辽迅速的打开竹简,上面的文字也让他大惊失色。
——『今日拂晓,糜芳率糜家军挺近濡须口。大战一触即发,吴军兵力不足、损失惨重,濡须口被荆州军攻陷!吴将周循率残军撤回建邺城!』
这…
这…
张辽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口水,他不仅质疑,“这是糜芳嘛?这是糜家军吗?他们的动作何时这般快了?”
“呵呵…”徐晃笑了,无比苦涩的笑了,“原来那大耳贼手下,隐藏最深的战将是这糜芳啊!我徐晃还真是瞎了这双狗眼,竟始终在小觑此人。”
“糜芳…”张辽也一边吟着这个名字,一边感慨道:“这怕又是一个小关公啊!”
“糜芳怎么会是小关公?”徐晃已是有些气急败坏,“呵呵,若这糜芳灭了吴国,占了江东,那时候…怕就连关羽也就只能称得个‘小糜芳’的头衔了吧!”
是啊…
谁又能想到,一个小人物,一个千古十大恶人之一的人物,竟摇身一变,成为了蜀汉的光!
糜家赌场,血亏万贯家财!
有关糜芳,有关糜家…他们命运的齿轮从那一刻开始转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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