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一句句的抬高,到得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般的嘶吼…</P>
也就是这一句的吟出…</P>
本已站起的曹操,竟是双腿一个踉跄,他努力的用手去扶住什么,以此去撑起他那踉跄的腿。</P>
终究,他扶住的还是刘备的臂膀!</P>
而他的话,刘备的话…一夕间,已经汇成了全新的字符,深深的烙印在了曹操的心头。</P>
——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一心为公的自己!</P>
——我要做你所有的对手里,最可敬的那个宿敌!</P>
从来…</P>
刘备都是认同曹操的!</P>
他铸五色大棒,他颁十罪疏,他捣毁邪祠,他深夜孤身刺巨宦,他敢求来七星刀谋刺董卓,他诸军北顾我自西向,他一人一军转战中原北疆,他扫灭乌桓,压制匈奴,平定西羌,降服鲜卑,令各方夷狄不能趁虚入中原为祸!</P>
这些,都是让刘备深刻佩服的呀!</P>
便是这些事迹…跨越千年,可那魏武挥鞭,东临碣石一样会有它的传言与遗篇——</P>
刘备对曹操是深深认同的…</P>
曹操最初…难道不也想做一个治世之能臣么</P>
谁生下来,就愿意当奸雄呢</P>
但时代…不可避免的将他推向了截然相反的一面!</P>
这是一双走投无路的眼睛——</P>
这是与初心相背的曹操——</P>
这也是被逼入绝境的刘备——</P>
这三种际遇在这乱世交汇,而艺术,在这一刻…已经达到了巅峰!</P>
…</P>
这注定是大一统前的余晖——</P>
而只经历了一轮对话的曹操与刘备,均是再度陷入了相顾无言的状态中。</P>
这一次长安的青梅佐酒与上一次许昌城的青梅煮酒,注定截然不同,注定会走向截然相反的轨迹。</P>
“喝酒——”</P>
“孟德兄,请——”</P>
“再饮一碗——”</P>
“孟德兄,请——”</P>
“再来——”</P>
“好——”</P>
随着青梅酒下肚,香气浓郁。</P>
哪怕…九月的梅子已经不再青涩,但那股酸甜感与酒香的杂糅…在口中依旧是久久不散,回味悠长。</P>
刘备今日穿着的是白色的衣衫,曹操穿着的则是黑色的衣衫。</P>
白望着黑,黑望着白…</P>
白衣刘备走过黑衣曹操的身边,黑衣曹操深望着白衣刘备…</P>
有那么一刻,那眼眸,那眼芒,那眸色…就如同二十年那般,如同那一句——我望着你,不肯后退的眼睛!</P>
又是那该死的,何其浓郁的宿命感!</P>
“哈哈哈哈…”</P>
终究是一声大笑,再度将这宿命的对视拉回了酒局——</P>
“这梅子终究是熟了…”在一声爽然的大笑中,曹操又饮了一碗青梅酒,这才开口,“遥想许昌那次,孤穿着的是黑衣,玄德穿着的是白衣…那时的你如我,那时的我也如你…那时,我敢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是因为我有着极其浓烈的信心,我笃定你刘备是我的囊中物,池中鱼…可是…”</P>
说到这儿,曹操又举起酒碗,酒碗尚空,刘备亲自为他斟上。</P>
曹操将酒碗放在嘴边,他接着感慨,“我曹操杀了那么多人,却终究,哪怕用半生…也没能划掉衣带诏上的最后一个名字!”</P>
说罢,曹操就要再度一饮而尽…</P>
却在这时,刘备用手扶住了那酒碗,他淡淡的问:“敢问孟德兄,那衣带诏上最后的一个名字,是你不能划掉还是你不想划掉”</P>
言外之意,刘备问的是…一个一千多年来,让后世无数史学家无数遐想与猜测的难题。</P>
二十年的曹操,为何在许昌时没有杀刘备</P>
而随着刘备这话…</P>
曹操惊觉抬头,那到嘴边的酒最终放下,他再一次缓缓的站起身来,他转向一边,虎目如星眺望向天穹。</P>
良久,良久,他沉吟了许久…方才感慨道。</P>
“孤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全被现实击的粉碎…”</P>
“那种时候,若你是孤,你看到了一个曾经的自己,看到了你最初的模样,你会杀掉他么你会抹杀掉你自己的过去与正义么”</P>
说到这儿,曹操闭目…</P>
他感受着长安城九月的风,他又一次深深的吸气,然后吐纳间,那最由衷的话已是传出:</P>
“我怀疑过你熙熙攘攘的正义,却最终还是决定,放过你那不再还手的身体!”</P>
“玄德呀,莫说是二十年前的那一次,就是你末路来投孤十次、二十次、一百次,孤依旧会放过你…放过你…放…过…你!”</P>
咕咚一声…</P>
听着曹操的话,刘备心头感念之余,不由得肃容行礼。</P>
“我总算知道,为何在孟德兄面前,我总是矮上一头了…”</P>
“不过孟德兄放心,诚如你所言,你怀疑过我熙熙攘攘的正义,最终还是放过我那不再还手的身体,今时今刻,你、我位置对调,我也一样不会有分毫为难…这不再还手的你…”</P>
说到这儿…</P>
刘备庄重的举起酒碗,朝向曹操…一饮而尽。</P>
曹操则是立时回道一句,“玄德你记住,在黑暗中,你与孤都不需要怜悯…”</P>
说罢,他也端起酒碗,回敬刘备,也回敬天穹,回敬这个时代。</P>
“干了——”</P>
“干了——”</P>
其实,刘备来时就知道曹操是有请求的。</P>
但这种时候,这种气氛下,刘备没问,曹操也没有开口,但仿佛他们彼此心意相通,已是知悉…</P>
这所谓的请求,根本就无需质疑,照做则已——</P>
如此情境下…他们更多的,依旧当是彼此间的回忆,还有那封峥嵘岁月的铭记…</P>
…</P>
那时…曹操大笑着赶去刘备住所:『玄德,你在家做的好大事儿啊!在家种菜灌园,玄德有此闲情,真是不易!』</P>
那时,刘备面对董承等人,手捧衣带诏,指尖的血尤自溢出,他庄重的言道:『奉诏讨贼,备不敢不效犬马之力!』</P>
…</P>
青梅煮酒时,曹操感慨:『哈哈哈,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勇,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借藏心,生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P>
刘备:『谁能当之』</P>
曹操:『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曹尔!』</P>
…</P>
那时,曹操双手捧着七星刀:『我祖上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意某虽不才,愿即断董卓之头,悬之东门!』</P>
曾几何时,刘备双手捧剑:『备身为汉室宗亲!理当匡扶汉室,岂敢委之天命乎』</P>
…</P>
南阳隆中,刘备面对诸葛亮:『当今之世,唯曹操与我水火相敌,操以急,我以宽,操以暴,我以仁,操以诈,我以忠,每每与操反,事乃可成!』</P>
赤壁前夕,曹操手举酒樽,面朝一众文武:『刘备乃一织席小儿,我何以怕他』</P>
…</P>
在汉中战场,刘备剑指曹操:『我乃大汉宗亲,奉诏讨贼!你上弑皇后,自立为王,妄用天子銮宇,乃真反贼也!』</P>
曹操在十八路诸侯会盟的高台上,剑指洛阳,『共讨董卓,匡扶汉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P>
不过月余后,独自追敌的曹操荥阳兵败,归来怒斥十八路大宴的诸侯:『竖子不足为谋——』</P>
…</P>
新野城外,汉水之旁,携民渡江,刘备悲痛言道:『今虽情势紧迫,但我誓与百姓同生同死!同存同亡!』</P>
曹操手刃吕伯奢后,一边擦拭手中的血迹,一边吟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P>
…</P>
刘备在南郡与诸葛亮道:『南郡是曹操之地,取之合情合理!』</P>
曹操在赤壁上慷慨激昂:『我更笑刘备以蝼蚁之力而撼泰山,何其愚也!』</P>
…</P>
有人劝曹操:『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趁此行王霸之事…』</P>
有人劝刘备:『皇叔是汉室宗亲,别说占据州郡,就是代正统而居帝位…』</P>
——又…又有何不可</P>
呵呵,试问,难道他们有想过,用那颗迫切的心取换片龙鳞么</P>
没有么</P>
呵呵,或许…他们只是想要在对手的世界里,彼此成为可敬的宿敌——</P>
…</P>
青梅佐酒,难免酸涩,却有甘甜,回味无穷——</P>
陈梅佐酒,不再酸涩,却也失去了那份甘甜,不是么</P>
…</P>
“玄德,是你么——”</P>
“玄德,别来无恙啊——”</P>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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