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舫一摆手,“自大周立国以来,教门七宗发展了这么多年,确实已经是树大根深,这势力一大,人一多啊,自然就会有各种缠杂纠葛。
不过卫兄弟也无须担心,我往后退一万步,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将来哪日不在教门呆了,你就跟老哥在这南城根,无论如何都不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说到此处,牧舫又拎起酒坛。
想想却又换成酒碗,与卫韬一碰,“人这一辈子,往多了算也就不过百年,活得顺意舒心最为重要,反正咱是不受那些拉拉杂杂的鸟气!”
卫韬哈哈一笑,“牧大哥虽不在教门,却也对内里的情况知之甚深,彷若抬掌观纹。
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些事情不管是不是在教门,都无法避免。”
“卫兄弟能看得明白就好,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过了一阵,牧舫已经有七八分的醉意,便推开酒盏,给自己换上了一壶清茶。
“卫兄弟还请放心,最近这段时间一切安好。
自从你拜入元一道后,南溟商行的大东家,还有曲氏商行的曲夫人,都明里暗里使了不少银子,将饭馆改成酒楼,又在靠里一些的地方开了茶馆,生意愈发兴隆红火。
而且还有府城巡礼司的郑中丞,来南城根叔父的店里吃过一顿饭后,那是满面笑容赞不绝口,后面也是时常过来捧场,连带着我们三才门也受了不少恩惠。”
卫韬点点头,“一切诸事,还要多谢牧大哥照拂。”
“你我脾性相合,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这点儿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牧舫端起茶盏一口饮尽,斟酌着慢慢说道,“说完了重要的事情,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说与卫兄弟知晓。”
“牧大哥但说无妨。”
牧舫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南溟商行惹上了人,怕是要脱一层皮才能脱身。”
卫韬道,“上次我们与商行大东家吃酒,我看他便是个和气生财、八面玲珑的人物,应该不会轻易惹到别人。”
牧舫低低叹了口气,“就像是卫兄弟刚刚说的,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就算是将姿态放得再低,那也没有什么用处。”
“哦?听牧大哥的意思,南溟商行是被人盯上了?”
“没错,而且还是齐州节度副使新纳小妾的哥哥,突然从一个小帮派头目变成了整个府城的大人物,顿时就想着要捞上一笔。
其他大商行根深蒂固,背后各都有着很硬的靠山,小商户油水又不甚充足,所以那位节度副使的大舅子找来找去,就将目光落在了南溟商行的头上。
也不知道是要时不时的狠狠吸上一口血,还是准备将之分割拆解,杀鸡取卵。”
说到此处,牧舫却又一摆手,“不过在我看来,那人应该也不敢太过分,毕竟这里是齐州府城,稍微顾忌一些脸面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这种事情南老头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甚至还化敌为友,将阻力变成商行发展壮大的助力,倒是不需要我们操心。
据我多方打探听来的最新消息,好像南行首差不多和对方已经谈妥,无非是花些银钱买平安,甚至还可能因此搭上节度副使的路子,也算是祸兮福所倚的好事。”
卫韬点点头,“这么说,事情已经平息了?”
“基本上平息了吧,这件破事已经闹腾了有段时间了,最近一个月才算是真正消停下来。
想必便是有一方拿足了好处,就偃旗息鼓了呗,毕竟那边也是求财,而不是非要害命。”
说着,牧舫便端起茶盏,碰杯后一饮而尽。
“我和卫兄弟说起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管好事坏事吧,都让你知晓一二,毕竟是咱们自家人生活的地界,多掌握些消息总归没错。”
卫韬微微颌首,“还是牧大哥想的周到,来,我再敬牧大哥一杯。”
牧舫又是一笑,“我修行上没有资质,心思上再驽钝一些,就连现在这碗饭都吃不安稳。”
就在此时,忽然急促脚步声从厅外传来。
紧接着咣当一声闷响,会客厅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三才门弟子满头大汗冲进来。
牧舫以手捂额,叹了口气,“都是些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我正在贵客吃酒,找打是吗!?”
那弟子单膝跪地,着急说道,“门主,出事了!”
牧舫又是一声叹息,“有什么事情等晚上再说,我正在与兄弟吃酒,就算是外面现在下刀子,也别来聒噪烦我!”
“门主,出大事了!”
三才门弟子道,“秃鹰老大被人打了,就连卫老爷的茶馆,也被那些人给砸了!”
哗啦啦!
“你说什么!?”
牧舫勐地起身,撞翻了面前茶壶茶盏,面上已经是勃然作色。
卫韬放下碗快,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秃鹰伤的重不重,还有茶馆的东家卫老爷,现在又在何处?”
三才门弟子道,“秃鹰老大受了内伤,性命倒是无虞,卫老爷当时不在茶馆,没有受到牵连。”
卫韬点点头,又接着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么?”
“对方领头的是个实力强悍的中年女人,属下也不知道她到底来路如何。”
牧舫深吸口气,咬牙说道,“跟上那些人没有?”
三才门弟子摇了摇头,“我们在茶馆看护的人都被打伤了,属下也是接到其他兄弟紧急传来的消息,才抓紧向门主禀报。”
“牧大哥,今天就先到这里。”
卫韬从座位上起身,“我现在去一趟酒楼,看一看到底是哪家的高人,要对我卫家下此狠手。”
牧舫道,“我这就点齐门内好手,和卫兄弟一起过去。”
“不用,我一个人足矣。”
话音落下,身影一闪,卫韬已然不在会客厅中。
只剩下牧舫还站在那里,沉默片刻后勐地一挥手,“你去把所有客卿找来,再备好足够的吊命丹丸和金疮药粉,现在便随我出动!”
…………
…………
………………
彭!
酒楼大门被硬生生踹开,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女子大步进来。
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利刃的武者。
里面的食客一看这种情况,顿时一跑而空。
跑堂小二和看店掌柜躲在桌后瑟瑟发抖,完全不敢露头。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跑来闹事!”
两个三才门武者满脸狰狞,怒气冲冲从休息的小间出来。
彭!
他们还未来到近前,眼前忽然人影一闪。
各自便重重挨了一掌,撞倒大片桌椅倒飞出去。
落地后只是不停抽搐,口中还有大团鲜血溢出。
中年女子回头看一眼左右,“你们确定是这座酒楼?”
“回大人的话,确定就是这里。”一个黑衣男子躬身说道。
她微微一笑,“没弄错就行,有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就是要给他好好吃些苦头,才能让他们知道,到底该作何选择。”
“给我砸!”
中年女子话音落下,手下十几人便要向前冲出。
就在此时,她眼睛忽然一花。
身前毫无征兆多出一道颀长身影。
“你,你是……”
中年女子下意识后退一步,眸子里闪过浓重的忌惮之意。
从这道声音出现的第一时间,她便开始催发气血。
但随着他第一步迈出,中年女子心脏勐地一跳,身上仿佛背上了千钧重担,别说动下手指,就是连呼吸都感觉困难无比。
她艰难转动眼珠,环视左右。
这才惊恐地发现一帮手下竟然全部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就连刚才还开着的门,竟然也已经被紧紧关上。
卫韬在距离她数步外站定,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打砸又所为何事?”
哗……
随着说话声音响起,所有的压力顷刻间如潮水散去。
中年女人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已然满是汗水。
“我们,我们找错人了。”
到了此时,她哪里还不清楚踢到了铁板。
只是此人实力强悍,唯一的选择便是该低头低头,该服软服软,只要能安全回去,就可以再召集高手,将他包围剿杀。
“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卫韬又向前踏出一步,表情语气愈发温和。
中年女子喉咙涌动,却没有说话,只是又向后退了一步。
卡察!
她眼前毫无征兆又是一花,脸上还被溅上几滴温热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腥甜味道。
中年女子下意识转头,勐地咬住了下唇。
在她的左右,所有带来的属下已经无一人存活。
每个人眉心处都有一个孔洞,脸上全部带着疑惑迷茫的表情,仿佛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你到底是……”
彭!
她脸上挨了一掌,整个人旋转着倒飞出去,途中洒落一地鲜血,夹杂着大把的碎牙。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卫韬缓缓走来,在她的身边蹲下,“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又因为什么原因,非要来这里闹事。”
“你,你竟然敢……”中年女人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口鼻眼耳鲜血直流,一张嘴便又是大口鲜血喷出。
卡察!
她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左手。
一根手指已然离开身体,弹跳着滚到远处。
卫韬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这次是一根手指,你再不老实答话,接下来便是一只手臂。”
“而且我能看出来,你就是一个打手,又不是死士,犯不着为了主家把性命搭上。
再说了,齐州府城人来人往,眼多而杂,只要我稍微查一下,你从哪里出来,路过了哪些地方,都能清清楚楚罗列出来,你就算是宁死不说,其实也难以守住秘密不被泄露。
倒不如痛痛快快交代了,如此也能保自己一个性命无忧。”
“我说了,你能放过我?”
“你只要说,我就放你走。”
中年女子面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喃喃说道,“是逯老爷,他让我们对南溟商行下面的产业出手。”
“逯老爷又是哪位?”
“他是,他是节度副使大人新纳九夫人的哥哥。”
“你可以走了,最好走快一些。”卫韬缓缓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
中年女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再看看自己的那根断指,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神色。
她却是不敢有任何犹豫,表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说了一声多谢阁下饶命,爬起来便踉踉跄跄向酒楼之外奔去。
很快,她已经来到门前。
直到此时,中年女子心中才真正放松下来,抬手去开紧闭的门板。
哧!
忽然一声轻响。
她抬起手来,身上却没了什么力气。
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从后背前胸传来。
中年女子满脸惊恐,缓缓低头,才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前后通透的孔洞。
鲜血从中哗哗流淌下来,刹那间便浸湿了全部衣衫。
“你,你说要放我走。”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看向那道还在原处未动的身影。
卫韬点点头,“我是说了会放你走,却未曾说过后续不再追杀。”
“归根结底,还是你走得太慢,如果能走快一些,让我追不上你,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出现。”
她艰难开口,口中鲜血直流,“你强词夺理,就是在骗我。”
卫韬缓步走来,帮她合上眼睛,“你觉得是,那就是吧,大家都不是第一天混迹江湖,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却也不必说得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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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度副使,新纳了第九房的妾室?”
“不是已经谈妥了么,为什么又会出现如此情况,而且早不出晚不出,就在我回到府城之后便突然冒了出来?”
“还有,酒楼和茶馆并不算是商行产业,为何又会遭此飞来横祸?”
将尸体轻轻放在地上,卫韬转身看向一片狼藉的酒楼,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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