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受到刺激的还有杨方圆, 骂走了王元莉以后,他浑浑噩噩睡了半天,他最近值得夜班, 夜里下矿的时候, 还在想着, 要是再塌一次矿, 把他埋在地下,也算是他的命了。
等第二天早上,从矿底下爬上来, 看到新升起的太阳, 照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习惯了黑夜的眼睛, 被太阳光刺激得淌了一点眼泪。
杨方圆抬手用袖子抹掉, 直接往生活区的宿舍走,没想到一到宿舍底下,就碰到了宋岩菲, 正踌躇地望着面前的宿舍楼, 面色有些纠结的样子。
杨方圆不知道她怎么过来了, 但是他现在的心情, 并不想理人, 闷着头往宿舍楼里走,反倒是宋岩菲喊住了他, “你好, 杨同志!”
杨方圆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找俊平吗?他住在前头的砖房子里。”
宋岩菲摇头,“不是,杨同志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谢谢你送我的雪花膏,我想想还是觉得过意不去,都说无功不受禄,我给你带了一点红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叠钱,一分的,一毛的面额,这一小叠,大概也没有一块钱,但是她递给了他。
早晨的阳光刺激得杨方圆的眼睛,又涌出了泪意,他缓缓伸手接了过来,哑声道:“宋同志,谢谢你跑这一趟,钱我收下来了,至于红薯,我这边不方便做饭,用不上,劳烦你再带回去。我们也算是朋友,以后你要是有事,可以来矿上找我。”
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平时除了做工,也挺闲的。”
宋岩菲点点头,看他把钱收下,心里放松了一点,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拎着红薯告辞了。
杨方圆望着她的背影,眼角的眼泪,缓缓地滑了下来,淌过乌漆麻黑的脸颊,就像是在他黑峻峻的心口,划过了一道光亮。
他并不愿意收这一小叠钱,但是他知道,他不收的话,可能会伤害这姑娘的自尊,红薯却是万万不敢受的,可能是她自己的口粮,克扣了这么一小袋出来。自己要是收了,回头可能她就得饿肚子。
这发生在宿舍门前的一幕,拯救了一个濒临死亡的灵魂,他不再想着,哪天被压在矿底下,慢慢停了呼吸,而是回到宿舍,拿了衣服去浴室洗了一个干净的澡,再去食堂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去理发室,理了头,剃了许久未剃的胡须茬子。
理发室的镜子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干净的自己,一如四五年前,唯有眼角多了一点褶皱。
杨方圆回到宿舍睡了一个黑沉沉的觉,接连几天,他身上都焕发了勃勃的生机一样,沈俊平惊讶地发现,他忽然不再酗酒了,也开始注意自己的精神面貌了,十分高兴好友的转变,只以为是王元莉那次来,歪打正着把人刺激得恢复正常了。
当杨方圆提议他们再去溪水村附近的山上走走的时候,他稍微犹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溪水村正是小宋同志在的村。那天亚伦表弟和他剖析了下小宋同志的事后,他心里一直有些踌躇,想着是该去和小宋同志谈一下。
亚伦说,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姑娘,而小宋同志那边,可能还觉得他是嫌弃她哥哥坐牢这件事。
亚伦还说,小宋同志哥哥的事,肯定对她姻缘影响很大,宋家想要给女儿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更有可能会有不怀好意的霄小,趁机打小宋同志的主意。与其让她独自一人挣扎,把她护在身边不好吗?
是啊,不好吗?
正月初十,俩人约了去爬山,在门口碰头的时候,彼此都有些意外,因为俩人都收拾的很齐整,杨方圆还穿上了沈俊平送他的那双飞鹿牌新皮鞋,沈俊平有些讶异地道:“方圆,爬山最费鞋了,你怎么不挑双旧的?”
杨方圆笑道:“许久不出门,想着捯饬得像个人样。”
到了溪水村附近,俩人也不说爬山,异口同声地说不然去村子里走走,趁着正月,家家户户都囤了一点东西,看能不能淘换一点鸡蛋、菌菇之类的,给家人里寄回去。
等到了村里,自然而然要去宋家看看,宋岩菲的母亲曹桂花是认识沈俊平的,也知道他对女儿的心思,看到人来,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招呼俩人坐。
沈俊平道:“我和同事过来爬山,顺便想着来宋同志家看看,不知宋伯父,腿恢复的怎么样了?”
曹桂花笑道:“挺好的,就是今天老头子带岩菲去农场看她哥哥去了,不然看到沈同志来,肯定高兴的不得了,前头真是多亏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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