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乾关门的声音很轻很轻,将茶水放在床头案边,退身时手背擦过虞岁垂下来的发丝,让他心脏有些微发痒的情绪蔓延。
“岁岁。”顾乾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嗯?”虞岁抬头。
顾乾轻扯嘴角,露出一个无赖的笑:“没事,就想叫叫你。”
末了轻声感叹:“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说过话了。”
“是呀,你来太乙两年就不回去,我们也说不上话。”虞岁微微笑道,外边雷声轰隆,顾乾说,“不用怕,过些时候就停了。”
“说起来,顾哥哥,爹爹有让你这两年盯着钟离山吗?”虞岁有些苦恼地问道。
“没有。”顾乾问,“怎么了?”
虞岁轻声叹气,翻着书页说:“爹爹好像要我想办法,把钟离山赶出太乙学院,是不是钟离山在太乙学了什么,让爹爹感到有所威胁?”
钟离山来太乙寻找破解名家修罗眼的办法,顾乾是知道的,但修罗眼也不是那么好破的,顾乾这两年注重自我发展,对钟离山倒是没怎么在意过。
“他常在兵家修行,几次甲级的大型试炼都有参与,实力不错,如今也在冲十境神魂,但还没有他已经看破修罗眼的消息。”顾乾沉思道,“如果有,那也是在太乙的我们先知道才对,王爷那边不可能会比我们先有消息,也就是并非针对修罗眼的事,而是在帝都与钟离家交手,不愿再给钟离山时间。”
虞岁皱巴着脸道:“那我该怎么办呀?”
“他怎么让你去做这种事。”顾乾皱眉。
虞岁怯声道:“是不是因为我会修行的原因……”
“那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么?”顾乾笑道。
虞岁又问:“那顾哥哥,你觉得未来我真的会继承王府,是南宫家的主人吗?”
顾乾愣了下,点头说:“那当然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虞岁眨着眼看他,没说话。
顾乾斩钉截铁道:“反正不可能是盛暃。”
虞岁扑哧笑了声。
见她笑了,顾乾眼中也不自觉地划过笑意:“南宫家继承人的位置就是你的,我看谁敢跟你抢,要是你的哥哥们敢跟你夺位,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虞岁说:“要是我做不好爹爹交给我的事,怕是会让他失望,等我修行再厉害些,更有把握一些就好了。”
顾乾点着头道:“你说得没错,你才刚进学院没多久,几家九流术都没认全,他怎么就让你做这种事,回头我给王爷回话,钟离山这事交给我来办。”
虞岁把钟离山这事搞定,在漫漫长夜中将三本书看完,大概了解各家的天机术和记录相关的神机术。
顾乾和她聊了很多,仿佛是把缺失的两年时间全补回来。
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比从前多了很多很多,尤其是关于九流术相关,虞岁懵懂好奇的提问,顾乾都能答上来,再看虞岁恍然大悟后,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满崇拜,顾乾勾起的嘴角弧度就没有下来过。
像这样的夜晚,虞岁会主动来找自己,让顾乾感觉心脏被填满,这两天的烦闷一扫而空,只看着她就觉得心情很好。
两人一夜未睡,光聊天去了。
翌日晨时,暴雨渐歇,雷声也隐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季蒙在外边敲门喊顾乾,顾乾开门后,季蒙看见坐在屋里的虞岁愣了下。
“郡主也在?”季蒙疑惑道,“郡主什么时候来的?”
顾乾:“她不是让你别叫郡主吗?”
季蒙摊手道:“那我总不能跟你一样喊岁岁吧?称呼全名也不太好。”
顾乾看了眼打哈欠的虞岁,对季蒙挑眉道:“那确实不行。”
季蒙白了他一眼,往外走时说:“那天在倒悬月洞巡逻的九都卫弟子已经确定了,就那三个,也是最有嫌疑的三人,也许这里面就有给你发听风尺传文的那个人。”
顾乾冷笑道:“去试探看看。”
虞岁合上书页,将它放回顾乾桌上,抬手将垂下的鬓发撩去耳后,看向走远的顾乾。
天亮后,陪着石月珍在医馆值守的苍殊回到舍馆。
他和石月珍同住一间宿舍,就住他们两个人。苍殊跟梅良玉一样,都住在六十九层,与梅良玉就隔着两间宿舍。
苍殊过来一零三六号敲门前,特意发了传文,问梅良玉睡醒没,没有就等他清醒了再来。
梅良玉回醒了,让他过来把卫仁养的毒物都带走。
苍殊这才慢吞吞地来到一零三六号门前。
正巧卫仁也醒了,刚出寝屋门,在堂屋里倒水喝。他脸色依旧惨白,不太好看,时不时捂嘴咳嗽,神色疲惫。
梅良玉起来开门,卫仁也没管,只是余光追着他扫了眼。
“鬼甲天蛛两只,青蛇五条,无节蝎子十七只,修罗蜓一对,鬼脸蚊大概四十五只。”梅良玉站在门口跟苍殊清算着屋子里失控的毒物。
卫仁听得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两人的眼里充满疑惑的问号。
苍殊慢悠悠地打量屋中角落,看见因为梅良玉五行之力压迫而躲在角落里抱团的青蛇跟蝎子们,缓缓点头。
“都可以。”苍殊目光慈爱地看向角落里的毒物们。
卫仁听明白了,他的眼角轻抽,深吸一口气道:“没搞错的话,这些是我修炼的毒虫。”
“今天之前是你的,今天之后,是他的。”梅良玉朝苍殊歪头。
卫仁皮笑肉不笑道:“是吗?我倒要看看认主的毒物,会不会跟着他走。”
苍殊张开双臂,静默不语,却有奇怪的鸟雀声在屋内响起,宛如玉石敲击的清悦,缓缓沉沉,可以被人们忽略的声响,却能精准地化作五行之气使得毒物们感知到。
宛如召唤,又像是威胁,毒物们瑟瑟发抖,缓缓朝着苍殊赶去。
卫仁看得脸色微变,沉声道:“学院有过规定,不准抢夺他人修行物吧?”
梅良玉打着哈欠道:“你自己都没遵守,指望别人跟你讲道理?”
卫仁有点恼道:“我哪没遵守?我可没抢他的鬼甲天蛛!”
梅良玉轻抬下巴:“你没抢南宫岁的息壤?”
卫仁茶杯都要捏碎了,咬牙切齿道:“我没抢。”
梅良玉只轻笑下,黑眸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卫仁能感觉到衣袖内的鬼甲天蛛也抵挡不住苍殊的凤鸟音召,他试图将鬼甲天蛛抓回来,两只红色的蜘蛛却吐丝飞行。
察觉到卫仁试图玉石俱焚,守不住宁肯捏碎鬼甲天蛛也不让它去苍殊那后,梅良玉屈指朝虚空一弹,卫仁便被他的五行之力击飞撞开屋门摔进去。
卫仁撞到屋里书柜,捂着肩膀咳嗽着踉跄站起身,抓着门框依靠着,抬头朝已经拿到鬼甲天蛛的苍殊看去。
“以你现在一境的修为,控不住这些毒物。”苍殊语气温吞道,“若不是梅梅的五行之气压着,它们已经在舍馆上蹿下跳咬人觅食了。”
卫仁眉头紧皱,低垂着眉眼,神色晦暗不明。
苍殊带着一堆毒物离开:“我先替你照看着,等你重回五境后再找我拿回去。”
梅良玉见苍殊走后才把门关上,回头看靠着屋门蹲下的卫仁,他看起来难受极了,五官皱巴成一团,五指紧扣着左肩,连连深呼吸。
这人自废修为,五行光核受损,短时间内不能动用五行之气,偏偏刚才为了阻止苍殊却用了,现在疼得他五脏六腑哪哪都疼,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
梅良玉盯着卫仁看了会,瞧他痛苦至极的模样,神色散漫道:“农家至宝息壤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一个平术之人手里,别人藏着躲着都来不及,只有青阳南宫家,还敢昭告天下。”
“这十多年,农家死在青阳帝都的弟子只多不少吧,我看你们农家有点实力的人,都会被叫去夺息壤,接着毫无例外地全都死在那了。”
卫仁捂着嘴咳嗽两声,抬头看梅良玉,神色复杂,哑声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用知道。”梅良玉冷淡道。
卫仁轻轻垂眸看掌心的血色,眼里带着几分恼意:“我只是怀疑过,本以为是息壤的问题,可试炼的时候,发现她确实会用九流术,又以为是南宫岁的问题。”
<b/> “咳咳……卢海叶问我她的行踪,我就想趁此机会看看,南宫家瞒着的,到底是息壤有问题,还是南宫岁有问题。”
卫仁说这话时,脑海中闪回的记忆却是虞岁被虚影巨蟒缠绕住时,和卢海叶的对话。
梅良玉往屋门后扫了眼,很快,他就听见敲门声。
虞岁能感觉到人就在门口,她缓声叫道:“师兄。”
屋里的两人都听见了。
卫仁满头是汗,艰难地转着脖子朝门口看去。
梅良玉转身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虞岁。她仍旧穿着昨晚离开时的衣物,同样的妆容打扮,昨夜忘记让她给出来的黑色外衣,此刻正折叠着搭在她的臂弯。
虞岁朝梅良玉弯眼笑道:“师兄,昨夜走的时候忘记给你,谢谢师兄你给的衣物。”
梅良玉垂眸打量她片刻,最终拿起虞岁递出来的外衣懒洋洋地搭在肩上。
“卫仁在吗?”虞岁又问,“我想找他谈谈。”
“在啊。”梅良玉侧身让开,朝卫仁的方向歪了下头,示意虞岁进来看看。
虞岁迈步走进,在略显昏暗的屋中,看见靠墙蹲下的卫仁,他浑身是汗,痛得眉头紧皱,脸色惨白,神色狼狈地躲开虞岁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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