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伸手轻轻戳了戳李金霜的脸,“哎,醒醒。”
看起来也没有受伤,只是五指依旧握紧剑柄。
“似乎只是昏过去了,也可能是收到剑灵的影响,在自我意识最深处与之交谈。”薛木石也蹲下身敲了敲李金霜,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复又站起身看看天色,估算时间。
他说:“这次过了大概三个时辰,快要天亮了。”
虞岁依旧蹲着身子,捧着脸看昏迷不醒的李金霜:“没想到这次进去最难缠的不是兵甲阵傀儡们,而是她的剑灵。”
“希望她早日驯服自己的剑灵,不然对她或者对别人来说都是灾难。”薛木石摸了摸被剑气划伤的脸,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兵家也不会喜欢她这种会反噬主人的剑灵。”
虞岁抬头看去:“该不会又是那种被兵家得知后会被赶出学院或者追杀的设定吧?”
“赶出学院跟追杀倒不至于。”薛木石挠挠头,搜刮脑袋给出符合的形容词,“只是会觉得她倒霉……和没出息,连自己的剑灵都掌控不了。”
“噢,这倒是比农家和道家温柔些。”虞岁点点头。
对李金霜来说,还不如被赶出学院和追杀,也比认证她没出息和是弱者要好。
因为这对李家来说肯定是雪上加霜的耻辱。
两人沉默片刻,薛木石说:“她的剑灵速度很快,你倒是能撑住。”
虞岁笑着夸他:“你的七杀卦也很厉害,能把她的剑灵冻住,后期都没法挥剑,不然我也没办法毁掉死符。”
互相尬夸过后,又是无声的寂静。
片刻过后,还是薛木石先开的口,他说:“要等她醒吗?”
“等吧,也不能把人扔在这不管呀。”虞岁点点头道。
薛木石听后,便在阴阳五行场中坐下,垂首望着地面闪烁的银河发呆。
这次轮到虞岁开口问他:“你表妹为什么也姓薛?”
薛木石挠了挠脸,说:“她从小在薛家长大,所以姓薛。”
虞岁单手支着脸,歪头看着他,目光好像在说你能解释的再清楚一点吗?
薛木石艰难地从脑子里挤出点话来:“因为父母早逝,无人抚养,所以接到我家来,当做是薛家的孩子养着。”
“那你家氛围真好。”虞岁轻声感叹。
薛木石见她似乎是真心的,倒是有些不解地看着虞岁。
“你表妹看起来被养得很好,就算是从亲戚那边接回来的孩子,也当做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养。”虞岁也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而且我看你们兄妹关系也挺好。”
薛木石低声道:“还好吧。”
他不由顺着虞岁的话仔细想想,薛嘉月在薛家确实没有被亏待,虽然父母早逝,但也在薛家长辈们的宠爱中长大,吃穿不愁,要什么给什么,就算脾气有点小骄纵,但大家都愿意宠着纵着。
确实挺好的。
“你家好像也没有我家勾心斗角、彼此利用的氛围,为什么你却学了道家只为杀人的禁术?”虞岁望着薛木石,语气轻柔地问话。
薛木石沉默片刻,头又低了几分,闷声道:“不好说。”
虞岁也没想他立马给出答案。
倒是薛木石又反问:“你家的氛围是勾心斗角、彼此利用么?”
虞岁天真解释道:“是呀,王府涉及朝政官场,我还有三个哥哥,第四个哥哥虽然不是亲生的,却被我爹娘当做是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我以前还是平术之人,可他们都一个比一个优秀,厉害。”
薛木石歪头看虞岁:“兄妹竞争夺位么?”
虞岁嗯嗯点头。
薛木石想了想,又道:“听说你还身怀农家息壤,所以会被农家的人追杀。”
“对哦。”虞岁笑盈盈地点头。
薛木石带着几分同情的目光看她:“又要被追杀,又要担心被哥哥们夺位,那确实比较惨。”
虞岁:“是呀。”
这人怎么比想象中更好骗。
薛木石似乎被虞岁的话题感染了,觉得人家姑娘活得这么艰难都挨过来了,他好像也得说点什么才行。
于是他一边努力回想,一边迟疑道:“我家里人天赋都很好,但我天赋不行,学东西很慢,有的东西怎么也学不会,有的一学就会。”
“比如说一学就会的七杀卦?”虞岁问。
薛木石迟疑一下,又点点头:“嗯。”
那还真是……天赋点歪了。
虞岁夸他:“有天赋就是好的,总比我当了十多年平术之人好。”
薛木石意外地看她一眼,没想到还能这么比。
小的时候,他周围的孩子们个个都是高天赋的天才,尤其是他的未婚妻,是天赋最厉害的那个人,自小众星捧月,被太渊国的阴阳家术士们重点培养。
虽然她本人并不介意自己平平无奇的未婚夫,但对她寄予厚望的人们却十分在意,每次圣女和薛木石站在一起时,人们都觉得薛木石的存在无比碍眼。
薛木石面对优秀的未婚妻,是有点自卑的。
可圣女却笑着说:“为什么?有天赋能修行九流术算作优点的话,你只是没有这种优点,并不是你的缺点,再说,你有的天赋,别人也没有,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只你一人有。”
少年呆呆发问:“我……吗?什么天赋?”
圣女贴近他耳边轻声道:“在我眼里你是最可爱的天赋。”
薛木石回过神来,轻声说:“其实我和当了十多年平术之人也差不多。”
和那些优秀的孩子们比起来,他就是那个平术之人。
“真正的平术之人听了会不开心的。”虞岁微微笑道,“比如我。”
薛木石看她:“你现在也不是平术之人了。”
“噢。”虞岁眨眨眼,“是噢。”
她又道:“可我以前测天赋,与哪家都无缘,没有天赋,甚至在学院测试时都是百分之十。”
薛木石说:“我也差不多。”
虞岁问他:“差不多是多少?”
薛木石老实道:“测哪家天赋都很低,契合度也很低,勉强够得上的道家,还是我学了七杀卦以后才有的契合度。”
两人莫名其妙有了共同话题,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
李金霜仍旧昏迷不醒。
在她意识最深处,她迫切地想要与剑灵建立联系,恳切地告知想要好好谈谈。
不知在虚无中等了多久,黑暗中亮起数盏灯火,照亮这片空间后,李金霜才看清她身处熟悉的地方:
是祖母常常训话的幽暗小室,方正的小矮桌上,只点着一盏烛火,常常因为祖母的威压与冷酷的训斥,让李金霜低下头去,目光只能盯着那摇曳的烛火,仿佛它也在害怕颤抖。
此刻坐在李金霜对面的,却是她的剑灵。
庞大的身躯缩小如正常人类,四道骸骨依旧互相依靠着,模仿着李金霜的姿势跪坐在地,与身躯相比瘦小的头颅缓缓转动,沉默地望着李金霜。
跪在地面的李金霜缓缓抬头,朝剑灵看去,目光微怔,神色几分苦涩地开口:“你为何……不愿听从我?”
转动的剑灵头颅,突然发生变化,此刻转过头颅的,是李金霜祖母的模样,她发出充满威压的恐吓:“因为你是弱者。”
李金霜听得心头一震。
再次转向李金霜的头颅,变作她的母亲,女人神色凄苦地啜泣道:“不愿承认你本来的样子,迷失自我,却还妄想掌握力量吗?”
第三个头颅转过来时,变作她死去的父亲,男人神色肃穆道:“你是连自我都看不清的弱者,所以不配。”
李金霜脸色惨白,颤声道:“我不是!”
第四个转过来的头颅望着她,化作李金霜的模样,却是男相和女相极快地闪烁着,就连声音也在雌雄交换:“你告诉我,诞生这份力量的——”
“是男人,还是女人?”
李金霜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嘴唇颤抖着,大脑空白,对面的剑灵身躯飞速转动,祖母、父亲、母亲、她的模样——她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剑灵在说话,还是人们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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