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神色淡淡道:“他会自己来见我的。”
文阳辉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倒是有几分惊讶,可他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既然你不愿去,那就不用去了。”
他掌心中的九骰缓慢转动着,文阳辉伸出另一只手,在某一个数字上轻按:“我倒要看看,四大机关世家建造的最强杀器,金乌赤箭,你能挨几下。”
文阳辉按住的数字是一。
在他看来,一箭就足够了。
文阳辉话落之前虞岁就已调动体内所有五行之气做防护,可文阳辉的手放在九骰上时,就已经放出了金乌赤箭。
虞岁以为它会从天上悬日中射出,却没能看见身后地面映照出的金乌,没有任何预兆地,危险突然降临,金色的长鸟拖着如箭羽般的长尾,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却带来不可避免的杀机。
金乌赤箭势不可当,以天目也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从正面穿透虞岁的胸口,在它出动的瞬间就已碾碎虞岁的所有防护之力。金乌宛如天上飞箭,巨大冲击力在地面炸出裂痕,将虞岁击飞定死在雪山之下。
凝聚她五行之气的光核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虞岁在剧痛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短暂地晕死过去。
金乌赤箭的啼鸣声让雪山另一边和隋天君对峙的梅良玉蹙眉,回首看去。
虞岁胸口被大片血色晕染,呼吸微弱,意识深处的异火,有一颗黑色的圆点由远而近。
文阳辉瞬影来到雪山之下,满意地看着虞岁失去五行光核后濒死的模样。
机关岛的最强杀器,金乌赤箭,连圣者都避不过的致命杀器,不可能连个一境小术士都杀不死。
文阳辉之所以动用金乌赤箭,一是显摆,二是警惕。
虞岁既然能破幻术,谁知道她还藏着什么招,以防万一,直接动用不可能失误的最强杀器。
文阳辉甚至想拎着虞岁过去见梅良玉,但转念一想,凭什么要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呢?
还不如过去让梅良玉低声下气地求我。
虽然文阳辉不觉得梅良玉有这么在乎虞岁,但想想也觉得不错,便没有带上虞岁。
他一想到马上就能折磨梅良玉,眼里就有几分压不住的兴奋。
文阳辉根本不怕。
此行有舅舅隋天君一起,就算被父亲发现,舅舅也会帮忙,母亲也会帮忙,而父亲——
——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梅良玉算什么?
父亲再偏心梅良玉,还能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不成?
文阳辉御风术朝雪山对面赶去。
山下朔风凛冽,吹着虞岁身体越发的冷,血水流落到地面,浸进黑色的土里。
异火摇曳,火灵球连接了其他灭世者,虞岁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你们去死的速度是不是快了些。”男人语气不太好,阴沉沉地,“又是凌迟的话,我真的会把这世界烧给你看啊。”
雌雄难辨的声音随后道:“已经感觉到痛了。”
原本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薛木石,噌地一下又坐起身来,拿起听风尺给虞岁发传文。
虞岁皱紧眉头,睁不开眼,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心中微怔。
——是我要死了吗?
虞岁能感受到生命力流失,金乌赤箭带给她的恐惧和压迫感还未完全散去,那种磅礴力量带来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令她刻骨铭心。
“这他妈啥啊?”新来的青年暴躁道,怒喝声像是给了虞岁当头一棒,让她意识又清明几分。
男人冷冷笑道:“哈!又来个傻的。”
暴躁青年不客气地骂道:“你他妈才是傻的,老子突然被异火找上已经够心累了,现在又在搞什么鬼东西?”
薛木石听见这些人出声,数了数,眼皮一跳,这次死的是……南宫岁?
“先别吵。”雌雄莫辩的声音道,“有灭世者死亡时,会出现火灵球共感死亡。”
青年愤怒道:“这异火还玩这么花!谁要死了?你们都谁?怎么死的?我刚跟人打完架保住命没死,你凭什么死?不准死!”
吊儿郎当的男人听乐呵了:“你们一个个身怀异火还敢在外边浪,就不能学我回深山老林里老实待着?”
薛木石刚下床想去开门,就感觉胸口剧痛,受不住跪倒在地,听风尺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他后背发凉,神色微怔,不敢相信。
虞岁意识混乱中,灭世者们讨论的声音时远时近,恍惚中,她看见自己曾生活在青阳的一幕幕:从罗山来到青阳帝都,便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
素夫人和南宫明在幼年时曾对她弯腰说话,直到她被测出是平术之人后,便是她抬头去仰望二人。
兄长们和顾乾争吵的画面飞速闪过,在每一个被异火折磨睡不着觉的夜晚,她数着王府的山石花草,望着窗外夜景发呆。
在钟离家的宴会上看见和自己梳了同样发式的钟离雀。
在池塘边说我也会保护你的钟离雀。
和钟离雀一起从不喜欢的宴会场翻墙跑走。
把金叶子扔进燕老乞讨的碗里。
看顾乾离开青阳去往太乙。
南宫明要她带着氐宿天秤来到太乙。
听说人死前会有人生走马灯,虞岁心想那应该就是现在了。
她从自己的出生看到死亡,记忆最短暂却也最深刻的,就是一个时辰前,梅良玉站在海边孤寂的身影,和他转身朝自己走来的瞬间。
虞岁和梅良玉的谈话中,察觉到师兄不会透露异火的消息,才短暂地感觉到自己的幸运。
从她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很不幸。
如今总算变得幸运了,却要在现在死去?
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我在觉得自己变得幸运时要去死。
虞岁指尖微动,拼着最后的力气,调动了这一日内能够诞生的所有光核,除去她留在文阳辉身上的两颗光核,剩下的几百颗在异火中快速融合,重新凝聚成新的五行光核。
五行之气散至四肢百骸,试图止住流失的生命力。
虞岁能感觉到在被“注视”。
来自天目的注视。
“这痛感在胸膛,估计是被碎了光核。”吊儿郎当的男人分析道,“不用再补刀也是必死的,还挺快,恭喜你新来的,第一次死亡共感的经历不会太痛苦。”
暴躁青年道:“我现在浑身上下都痛得要死。”
雌雄莫辩道:“你不会到死都不说话吧。”
灭世者的意识深处短暂地安静,随后他们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说:“我不会死。”
来自胸膛的致命伤痛感,正逐渐消失。
薛木石伸手捂着胸口,低头看去,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茫然不已。
虞岁周身燃起金色的五行之气,天目注视着她的伤口,止住了五行之气的流失。
朔风飞雪,让从雪山下站起来的人影变得极其弱小,可她却顽强地站在风雪中,虽摇摇欲坠,却又稳稳地立着。
虞岁抬眼看向风雪中的悬日,沾满血色的唇角微动,又轻声重复:“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
玄古大陆以北的荒野山脉中,背着药篓,蹲在药田边上的白衣男子采药的动作顿住,神色若有所思。
乡野溪河边,抱剑而立的男人抬眸朝远方看了一眼。
从河水中冒头出来的女孩朝他喊着爹爹。
落在山崖下,浑身是伤的青年躺倒在地,望着天上星辰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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