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一直都是替皇帝“狡辩”,此时感到心累,也不想装了,便质问道:
“难道尔等不知,林泰来昨日大放厥词,极为冒犯皇亲郑氏?
故而在宫中激起了义愤,然后才有内臣围攻林泰来之事!这才是前因后果!”
申首辅仿佛大惊失色,“宫中何来义愤?莫非涉及皇贵妃郑氏?”
张诚对这些破事极为不耐烦,主动揭开了盖子说:
“涉及翊坤宫郑娘娘又如何?莫非你还想加以惩戒?”
申首辅立刻恢复了本色,非常恭顺的对万历皇帝说:“臣万死不敢冒犯皇贵妃!一切听从陛下圣裁!”
他的目的又不是惩戒郑贵妃这个主谋,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只要把这层窗户纸揭破,把郑贵妃牵扯出来,就足够了!
四辅王家屏也站出来助攻说:“涉及皇贵妃,臣等自然不敢妄言,唯听宸断而已!
只是另外不明,陛下召我等入见,原本有何教诲?”
我等不提郑贵妃了,皇上你也就别提郑贵妃的儿子了好吧?
不知道是被挤兑得恼羞成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万历皇帝勃然变色!
怒道:“郑妃自有朕去管教!但林泰来在宫中行凶,重伤宫人十数,先生们以为该如何?”
皇帝发怒真不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就能剥夺一个人所有荣华富贵,乃至于性命!
面对盛怒的皇帝,即便是桀骜不驯的林泰来,此时也只能低头认罪,不能反驳!
敢跟皇帝对着呛声的人,都是青史留名了,比如曹操父子,比如司马昭父子,比如魏征,比如包拯。
自从穿越以来,林泰来第一次产生了无力的屈辱感,但只能把这种屈辱感埋在心里。
在这一刻,林泰来才切身理解到什么叫君主专制。
这两年林泰来习惯了专制别人,猛然遇到被专制的感觉,真是发自内心的讨厌啊。
面对皇帝发怒,大学士们也不敢轻易说话了,迅速切换到“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模式。
反正皇帝迁怒的是林泰来,又不是他们。
但皇帝会点名问话,对着王家屏这个突破口说:
“王先生!你方才询问,朕召见尔等原本为何?现在就明白告知你!
朕本意是,与你们商定册立长哥为太子的时日,暂定明年冬期。
另外近日朝臣多有议论,奏请长哥出阁读书,早受豫教!
朕便又想,朝廷中文武双全者莫过于林泰来,欲请林泰来教习长哥!”
几位大学士面面相觑,刚才皇帝说的话,他们一个字也不敢相信。
什么本意是想商议册立太子的日期,什么本来欲请林泰来教习皇长子.
对于没有发生的事情,皇帝可以随便胡编,反正别人也反驳不了。
与此同时,申时行还产生了一些局面要失控的预感。
身为首辅,感知到的最大疑点就是,皇帝为什么对王家屏说话?
正常情况下,皇帝如果想表态,应该是对他这个首辅说!
而王家屏只是排位第四的大学士,前面还有三个呢!
“朕的本意,都知道了!”皇帝继续对王家屏说:“但是林泰来犯下如此大罪,教朕如何用他?”
在所有大学士里,与清流势力勾连最深的王家屏,是对参与国本之争积极性最高的人。
因为只有产生动荡,他这个老四才机会进步,如果局势平稳,他就永远是末位。
倒不是王四多么醉心权势,而是他实在看不惯前面三位的尸位素餐!
听到皇帝的质问,王四阁老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皇帝的话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搞政治也不需要讲真假,只要能让自己看到机会就行!
于是王家屏奏对道:“林泰来罪莫大焉,陛下如何处分都不为过!
但万万不可因噎废食,只因为林泰来的罪过,就放弃原有的本心。
册立东宫之事乃是国本大典,怎么能因为林泰来的罪过就放弃?”
卧槽!众人吃了一惊,王家屏这话等于直接把林泰来卖了,而且卖的干干净净!
这王家屏的意思就是,只要皇帝你在国本问题上有所进步,怎么弄死林泰来无所谓。
善于揣测人心的林泰来此刻也十分疑惑,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只是个次要矛盾而已,并不处在国本问题的焦点上,政治地位比大学士也差得远,为什么皇帝总是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
仿佛不弄死自己不肯罢休.难道自己九元祥瑞的光环和爱情一样,也会变质过期?
还是说,郑贵妃是狐狸精,皇帝被狐狸精迷住了?
但从史料来看,万历皇帝虽然宠爱郑贵妃,但仍然不是在女人面前无原则无底线的那种昏君。
比如有一次郑贵妃企图往万历皇帝身边,或者是司礼监安插两个亲信太监,结果那两个太监被万历皇帝直接杖杀了。
万历皇帝心里很满意,王家屏这个回答完全在意料之中。
毕竟林泰来杀清流势力的人从来不手软,如果反过来有机会,清流势力对林泰来肯定也不会手软!
果不其然,对于极度拉仇恨的林泰来,王家屏毫无维护文官士大夫阶层整体利益的想法。
更何况还有更大义的接口,毕竟是为了国本!
万历皇帝叹道:“长哥幼弱,朕还想再观察一年,明年冬至再行册立。
但内宫之中,须得用林泰来平息郑妃的怨怒,也好让朕好过些。
许、王二位先生,又以为如何?”
这次皇帝问的是次辅许国、三辅王锡爵,仍然没有询问申大。
许二和王三稍加思索后,也奏答说:“臣以为,不可因林泰来之大罪,影响国本之大典。”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撇了撇嘴,这帮文官还没他们这代司礼监太监团结呢。
申首辅感觉无力回天,毕竟林泰来的人缘实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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