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不知道。
上次兵败,张芳缩在遵义叫师爷玩了命的四处写信哭诉委屈,除了没找到王尔善,其他几封不久都有了回音:
贵阳李经武大人回信叫他快点绕道过来,也不一定非到贵阳不可,最好是野战击溃安邦彦的主力,贵阳之围自解、不然的话只要能打破安邦彦的包围圈,给贵阳开辟一条安全的物资运输线也行。末了,李大人委婉地提醒张大帅:顿兵不战,朝廷可是有法度的。
听师爷念过信,张大帅不仅完全没当一回事,反而还很生气:野战击溃安贼主力?打开一条交通线?说得轻巧!俺老张总共才三个营,一千多号人能守住遵义就不错了。李大人您可真是个书生,完全不知兵啊!好吧,大帅显然忘了,是他自己把八个齐装满员的战兵营裁剩下三个的。
再加上李经武理论上已经是卸任的官员,所以张大帅根本就没搭理他。
李大人还是不了解武将。不过朝廷兵部的大爷们成天跟这帮家伙打交道,太知道怎么说话他们才能听懂了。张大帅晚一些时候收到的朝廷的回信就直接多了:打输了?你他妈兵册上不是登记了足足一万多人么!这么多人还打输了,该杀头了吧?贵阳还是李大人在主持工作,他手里可是有尚方宝剑的!少废话,贵阳丢了砍你全家!哦对了,如果到四月份还进不去贵阳,不用等李大人了,朝廷马上砍你全家。闭上你的鸟嘴,滚!
这回张大帅不仅听懂了,而且更琢磨过味儿来,怕了:是啊,虽说手下战兵只有千五六百,但时不时找朝廷要钱粮,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每次都是按一万多人理直气壮声泪俱下地要的啊!别说丢了省府肯定军法从事,这么大一个窟窿,被朝廷知道,铁定活不了啦!这可咋办啊?
正在锤胸顿足地后悔,黄云清到了。
张大帅把黄参将叫来合兵,其实肚里打的主意是叫他来帮自己守遵义——虽说大明的武将只论战功并无守土之责,但平了播州杨乱,遵义周围大片的土地俨然已成为张芳的私产。
黄云清在铜仁没多少军屯,这次奉命来给贵阳解围,也想着在水西给自己弄上一片地。然而官职只是个参将,手下的兵不算太多实力有限,所以想巴结一番再借助张大帅的力量。来路上碰到张芳的军使才知道大帅刚刚被奢贼胖揍了一顿,这下完了:回铜仁是肯定不行的,畏敌如虎不战而逃百分百死罪,只能先去遵义,跟张芳合兵一处了。黄参将寻思了一会儿,乐了:那时若是被安贼打了,嘿嘿,上面有总兵大帅顶雷,咱可就没事了!
于是跟着军使便来了遵义。
等到遵义见了张芳,黄参将也傻眼了:朝廷的命令中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其上——敢情兵部的大人们早就料到这二位会结伴儿而行!
厉害啊!不服不行。
四月份到不了贵阳便杀头,那只好听天由命地走一步看一步了。张、黄二将当然不敢再走养龙坑那条路,于是先是向东到瓮水,再经过草塘、黄平、平越、龙里,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接近了贵阳。
行军的路程远了一倍多,花费的时间更多了两倍不止,安邦彦知不知道他们过来呢?
当然知道。
不仅知道,而且,是故意放他们过来的。
瓮水、草塘、黄平等地本来都是安抚司*,朝廷早一步实现了改土归流,那一带十五个堡地合置,设立瓮安县,隶贵州布政司平越军民府。原来的那些头人能心甘情愿么?因为实力太弱,表面上只能逆来顺受。这次安邦彦的起兵,大家也算因祸得福——人家已经被朝廷夺了土官职位,当然没法调兵帮你去“平乱”了啊!一个个明着置身事外,暗地里都在私通款曲通风报信。因此,张、黄二位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如果安邦彦想拦,别说一次,三五次都绰绰有余。伏在山间的水西探子看着大军前面的斥候小心翼翼不放过一草一木的侦察(养龙坑的教训太深刻了),都在心里为他们着急,恨不得跳出来大喊:前面啥也没有,你们倒是快点走啊……
然而安大王还是放他们无惊无险平平安安地从南门进了贵阳城。
〶因为安邦彦要下一盘大棋。
*本篇知识点: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与长官司。
共同点:除安抚司(有些安抚司长官由中央政府任命,属于流官)外余者都是大明在少数民族地区设置的管理机构、都是土官世袭、都有佐贰官(汉族副职,流官)“协助工作”(好吧,监督)、正职因为有将兵权,都由兵部任命,其佐贰官属于文官,则由吏部推举会同兵部共同任命。
区别:
宣慰司的长官叫宣慰使、宣抚司的叫宣抚使、安抚司的叫安抚使、长官司的直接叫长官。
宣慰使官秩从三品(高于知府的正四品)、宣抚使是从四品、安抚使从五品、长官正六品。
官阶虽不同,但彼此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属于互不统属。以宣慰使与宣抚使为例,行政层面的上级都是承宣布政使、军事层面的上级,宣慰使是都指挥使,宣抚使则是卫的指挥使。当然,这是理论上——大明以文御武,尤其后期卫所几近虚设,实际上有巡抚大家都得听巡抚的、没巡抚都得听布政使的。
总而言之,简而言之,有实力的大土司是宣慰使、实力差点的做宣抚使、朝廷有机会把你吃掉的设个安抚使、差不多乡一级意思一下表示朝廷还是很尊重少数民族的就弄个长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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