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曲尺来到营地后面的小林子,却发现地面躺了一地的人,她面色一紧,上前查看后才松了一口气,还有呼吸脉搏,人还活着。
嗅到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她心察有异,当即捂住口鼻。
“甘鑫,这是什么味道?你闻到没有?”
这些年来,她发现甘鑫就是一个行走在外的百宝知识库,他走南闯北什么都了解一些,一遇上她不了解的领域,便会咨询他的意见。
甘鑫内力深厚,自不怕这些雕虫小技,再加上他也是一个老江湖了,这种下九流的手段他早就见识过不少:“是椿竹草的香气,这是一种常见的迷烟,吸入烟者,短则昏迷半个时辰,长则两个时辰。”
果然他一闻就知道是什么。
不过这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在他说话期间,郑曲尺拿袖子捂住口鼻,现下烟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余味,影响不大。
她环顾四周,正打算朝前走几步,却听到前面查看情况的甘鑫突然道:“别过来。”
听他声音有些严厉,郑曲尺刚问了一句“怎么了”,便也同时闻到一股腥臭的铁锈味道……方才迷烟的味道掩盖了血腥味,是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子不远处只怕刚发生了一场厮杀。
天色昏暗,树林子里点燃的火熄灭了不少,仅剩下的也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无数诡怪奇异的影子投射在地面,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究竟有些什么存在。
她听话没动:“没危险了,对吗?”
甘鑫迟疑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
于是郑曲尺不再耽误,取了火就快步上前,她佝偻下腰,借着火光巡视着地上的尸体。
甘鑫静静地看着她不断翻找着尸体,似在寻找什么人,从她下手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她并不能适应,却还是强忍着难受,一个个翻看。
一番寻找下来,发现死的全都是愙朱部落的人。
这不难认,他们身上的服饰与装扮风格与勒泰很相似。
忍着胃中的翻腾,郑曲尺不再看了。
假如杀人也能自成一种风格的话,那么无疑眼下这种尸骨无存是就纯属宇文晟的杀法。
“师父,你没事吧?”
甘鑫见她捂着嘴,一副硬撑着咽口水的样子,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她的精神状况了。
“没事,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她一转头看他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只能硬生生改口:“好吧,过了几年正常人的生活,都快忘了外边的白骨露野、兵戈抢攘的残酷了。”
甘鑫却道:“你不需要适应这种生活,你本就该是在王城被好好守护的。”
郑曲尺知道甘鑫的意思,他从来都不赞成她亲自涉险,这一次他便极力反对她过来战乱之地乌堡,他认为他可以替她代劳,可以为她涉险,为她分忧解难。
“甘鑫,我并没有多么重要,时间是一条洪流,哪怕我不动,世上的一切依旧会被推着前进,所以没有什么该与不该。”
“当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一个人为了守护住我与我期望达成的国家,而独自背负起一切苦难,他连年征战,满身伤痕,过着出生入死的日子,或许这一刻我是被他奉上了神坛,变得重要了。”
说实话,她除了脑子里比别人多些知识,别的长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她总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刀砍下来,她一样会死。
她平静的叙述着,面上没有幸福的笑容,也没有沉重的负担感,而是一种领悟后的坦然接受。
“你担心会失去他?”甘鑫尝试着理解她的意思。
但郑曲尺却轻轻一笑:“我曾经失去过他,但现在想一想,好像也没有难过得要生要死的样子,只是伤感愧疚了很长一段时间罢了,他并不能阻挡我想要前行的脚步,如今亦是……”
甘鑫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一望到底,可越是澄澈明净,便越是不染纤尘,容纳万物。
“那你非要来这一趟……是为何?”
郑曲尺摸了摸脑袋,平时毛躁的头顶被宇文晟理顺了,还扎了她也不懂叫什么的发髻,从耳后绕到前面来又梳了个小辫子,看起来既清爽又俏皮。
“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心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不能将他一个人永远丢在外头,我知道若我不来接,他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郑曲尺自己说完都愣住了,半晌,她看向甘鑫怔忡失神的眼睛,扯开嘴角笑了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甘鑫回过神来,恶毒道:“知道,师父走丢了条狗,现在想要将它牵回去。”
郑曲尺:“……”怎么感觉他对宇文晟的恶意有一点点大呢?
呯、呯……接连不断的一阵爆炸再次响起,听动静不小,但距离却不近,郑曲尺猛地转头,听声辨位,遥望着火光乍现的方向。
“是爆炸声……”她神色凝重。
甘鑫知道她放心不下,虽然他并不太清楚她与元世子之间的过往纠葛:“师父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带上我!”郑曲尺一把伸手攥紧他的衣角。
他转过头,心头一阵无奈:“……好。”
她抓得那般紧,紧到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她都表现得那样坚决了,甘鑫怎么可能舍得拒绝她呢。
——
甘鑫就跟个猿人拎着一个人形飞跨越林子,等两人赶到时,看到的是王泽邦带人将此地界重重包围了起来。
铁甲军形成一堵森严漆黑的人墙,郑曲尺在落地一瞬间,恰好看到正中位置站着一个衣飒发扬的血色身影,他手握长剑,锋利的剑身往常不沾任何杂色,如今却滴着浓稠的血珠。
“将军不可——”
一声熟悉的惊呼,然后王泽邦便冲了过去,铁甲军再度将空缺补上,郑曲尺站在外围,因为身高的缘故,是一点都瞧不见了。
她冲上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玄甲军转过身,一见郑曲尺便拦臂拦前:“夫人,前方危险,切不可太靠近!”
“我看看!”
她侧身硬从空隙中间穿了过去,一抬眼,便看到宇文晟正捏着一个人的头颅提起,另一只手正欲一剑送进其胸膛,但却被王泽邦及时扯开。
那人狠狠摔了过来,被玄甲军一下拽起拖走了,彻底远离了宇文晟。
“保护好他!”
前方王泽邦大声喊着,一转过头,却险些被一剑气削掉了头皮,他当即手忙脚乱的抵挡起来,只可惜不下三招,人就被狠狠踢飞了。
好在此时的宇文晟好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行动,能够移动的地方十分有限。
其它士兵见此正准备上前援救,却被王泽邦破嗓喝止:“别过来,都别过来——”
一脸血点的宇文晟,面容透着一种病态的青白色,浓黑的睫毛幽魅邪恣,这时的他就像彻底放纵了心底的那一个魔鬼,扫了王泽邦一眼,仿佛对他的兴趣了了,再次将视线对准了勒奇方向,眸底红意大盛,死亡的气息一下就笼罩在其身上。
他再次一动,身上的无形丝线就会勒进肉中,他虽然疯癫嗜杀,但却并不是完全失智,一剑劈去,也不知道这种银丝是用什么材质所铸,坚硬无比,仅断了几根。
他猩冷的眸子微眯,皮肤下的黑色血管蔓爬至额角,像某种诅咒的符咒,他本来俊美似佛陀的静谧面容,如今比耳鼻修罗更逼近死亡威胁。
他似在思考该如何脱困,也或许在想该怎么杀光这些阻挡他的人。
“宇文晟……”
郑曲尺难以置信他此时的模样。
王泽邦不经意看到了后方的郑曲尺,心中一紧:“夫人,别过来,将军他被蛊毒控制,已经失了人性,他认不得人了。”
“怎么突然就……”她看到了一旁险些被杀了的勒奇,他那一身异族服饰显然比一般的愙朱人更隆重一些,她顿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愙朱部落的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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