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重是小孩子的天性,尤其是三娘这种总能得到长辈回应的,提起问来更是没完没了。
张九龄守丧三年,过得都是清静日子,这会儿突然碰上个这么能说的倒也不觉厌烦,竟是耐心地给她讲了许多岭南风物。
连李俨几人听后也觉获益良多,仿佛从张九龄嘴里了解到了千万里之外的岭南道。
张九龄归京后还未被李隆基召见,目前在骊山脚下暂住待命,便没有跟他们一同上山。
李俅出来时曾说要给李隆基讲书船的情况,回到行宫后憋了一肚子话想说,第一时间拉着兄长直奔李隆基那儿。
至于为什么非要拉上兄长,那当然是因为他怂啊!
有李俨在边上壮胆,李俅见了他皇祖父便开始大说特说,仔细听他语气、观他动作,会发现他约莫是在学三娘。
这也是小孩子的另一种天性:或有意或无意的模仿。
所以年长者在年少者面前才更应谨言慎行,以免一个不注意便被他们学了去。若是学了好的言谈举止还好,倘若学的是那些个坏习惯、坏毛病,那可真是养出了祸家秧子。
李隆基本就是感情充沛的人,听自家孙儿说得手舞足蹈,心下便多了几分喜爱。他知晓码头上的抄书盛况,只觉这些个小娃娃还真捣鼓出点门道来了。
他们大唐这般繁荣昌盛,岂能让天下士子无书可读?
李隆基转头对李俨这位太子所出的嫡长孙吩咐道:“你回去与你阿耶说一声,命他派人把这段时间暂无用处的空船都腾出来,莫让这些一心向学的读书人冻坏了。”
李俨喏然应是。
李俅一听他的书船计划似乎要变成大计划,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他屁颠屁颠跟着李俨一起告退,边往殿外走边兴高采烈地跟他哥算是起数来:“眼下一艘船一天能抄十套书,十艘船就是一百套,抄足一个月我们便有三千套书可以卖!哥你务必要让阿耶多给我们拨点空船和人手。”
这一整套一整套的书,穷苦读书人自是买不起的,他已经和三娘讨论过了,这些抄好的套书专门卖给那些想儿子上进的达官贵人。
你们家这么有钱,不至于连这种状元必读套装都舍不得给孩子买吧?
只要能精准地把套书投放到这一客户群体里售卖,便不会有读书人骂他们高价卖书了。毕竟咱已经免费把书给他们抄了啊!
李俨无奈地看着自家弟弟:“你就这么想赚钱?”
看把他盼得,连数都会算了!
李俅道:“我当然想,阿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了多久!”
李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小脑壳。这小子满打满算都没到六岁,能想多久?
不过人往往就是这样的,小孩儿越能闹腾,你便忍不住越关注他;你越关注他,便又会在他身上投入更多感情与心血。这样一来你最偏心的反而就是最让你操心的小混账了!
兄弟俩相携去寻太子李瑛说起这事儿。
另一边,三娘又跑去寻贺知章,与贺知章说起路遇张九龄的事。
重点描述张九龄脸庞虽然老而不衰,人却过分清瘦了,瞧着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贺知章道:“他为母亲守孝三年,又在长安和岭南之间来回奔波,自然会瘦。”
三娘一听就明白了,岭南路途十分遥远,壮年男子来回走尚且很辛苦,何况张九龄已经五十多岁。
而且守孝的意思是张九龄的阿娘不在了。
三娘光是想想自己身边人可能不在,泪珠子就已经开始在眼睛里打转了,何况张九龄还是真正经历了丧母之痛。她吸了吸小鼻头,问贺知章:“人都会死的吗?”
贺知章见她眼眶说红就红,只觉小孩儿的情绪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生死之事连大人都无法完全理解,如何能向她一个小孩儿解释清楚?
贺知章只能耐心开导:“生老病死本就是极自然的事,人人都要经历这一遭的,只要平生活得无悔无愧便是。”
三娘微哽着说道:“您可要活得长长久久的呀,要跟阿翁他们一起看着阿晗长大。”
贺知章摸着她脑袋笑道:“好,我们一定好好看着阿晗长大。”
三娘这才收了眼里蓄着的泪,讨来纸笔说要把从张九龄那听来的岭南风俗写下来,顺道再让贺知章指点指点她的书法。
贺知章便在边上看她一笔一划认真写字。他平生指点过不少人,却没收过什么正经弟子,没想到临老却遇上个这般聪慧的小娃娃。
也算是一桩难得的快事。
这种一教就会且学起东西来认真又用心的小孩谁会不喜欢?
三娘把要记下来的东西都写好了,才跟绕梁一起回自家的住处去。
三娘一贯爱黏人,这天又比往常更黏糊一些。郭家祖母觉得有些纳罕,私下问绕梁今儿三娘有没有碰上什么事。
绕梁道:“许是听了张九龄守孝的事后想远了。”
三娘向来很爱瞎想,连风雨把院子里的鸟巢吹落下来她都得跟着难过半天,一时说鸟夫妻的蛋摔碎了没有孩子了,一时又说筑巢这么辛苦是不是该帮它们放回树上去。等有人帮忙把鸟巢放归原处,她又开始操心那对鸟夫妻会不会触景生情、看到旧巢便想起没孵出来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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