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道:“离乡三千里啊!”赵苏都变可爱了呢!
他于是又去祝府,祝府里的人也认得他,又是一番相认。到得祝缨落衙回来,赵振忙上前拜见:“大人!我来了!”
又忙解释:“大理寺在皇城里,我两眼一抹黑,也不认得道,怕叫人瞧了笑话。并不是故意疏忽公务。”
祝缨道:“哦,那今晚就先住在这里,明天你随我去吧。赵苏也在京城,明天见一见。”
“是。”
当晚,赵振就在祝府蹭饭了,刚开席,赵振道:“看着邸报说大人升了大理,只恨离得远,不能到贺。现在可算有机会啦!”
祝缨道:“你们不用与我讲虚文。过几天,还有几个人会陆续到,以后你们都是同僚,要彼此扶持才好。”
赵振请教是何人,祝缨都告诉他了,赵振喜道:“都是少年同窗,可惜我在县学里的日子不太长,后来就与他们分开了。才到府学的时候,学里的人还瞧不上我们福禄县来的呢。我那会儿总想家。后来好了!您来了!我就知道,有大人的地方,我就能有好。”
“莫要高兴得太早,在我手下是要认真做事的。”
赵振拍胸脯保证:“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接着,又很小心地说:“大人,就是……”
“什么?”
“顾同,他还好吗?”赵振说,“我们那些同窗里,他是最聪明的。以前,不是也挺好么?那个……”
祝缨道:“你倒还念着他。”
“同窗么,小时候也一起长大的。”
“哎哟,那这回可没他。”
赵振就不催问了,他给顾同提了,大人一向有主张,现在没安排,那就是不合适呗。大不了,过一段时间他再给顾同提一提。
比起赵苏,赵振是更喜欢顾同的。
吃完了饭,赵振被带到书房,祝缨向他讲了他之后的职责之类。比起施季行,祝缨对大理寺可谓熟悉了,那是闭着眼睛都能生活的地方。赵振是主簿,光看纸面上的职责可以当个木偶,但是祝缨让他“万事留心”。
赵振道:“我将每日经手的事件,都记下来。”
“有点意思了。原主簿升了要到外地赴任,趁他现在还在大理寺内,你明天与他办交割。”
“是。我会向他请教的。”
祝缨又问:“打算住在哪儿啊?”
赵振道:“京城米贵,俸禄也不太多,先不想着买房。我想先看看会馆那里有没有房舍可以长赁,如果没有,就先寄居一阵子,慢慢相看租间屋子。”
以他对祝缨的了解,有祝缨的地方属下的日子都不会难过,一定会有额外的补贴。俸禄加上补贴,就能租不错的房子、存一点积蓄了。
祝缨拉开抽屉,取出一串包在纸里的钥匙:“大理寺在京中安排了宿舍,专为管待外地的同僚。钥匙你拿好,地址在上面,你可住在那里。过几天他们三个到了之后,你领他们去。”
赵振喜出望外:“是!”
“张、范二人在鸿胪寺,住鸿胪寺的宿舍,与你们的宿舍离得不远,都是同乡,你让赵苏带你们见见他们。”
“是!”
“去休息吧。”
“是!”
次日一早,赵振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了。京城官员早上起得尤其的早,祝府是围着祝缨转的,祝缨得上朝,是官员里起得最早的那一批。赵振昨晚兴奋,大半夜还没睡着,才沾枕头,钟楼里的大钟就被敲响了。
他胡乱往嘴里塞了些早饭,打着盹儿跟着祝缨去往皇城——此时天边才微微透出一点亮来。
到了皇城外面,赵振又振奋了起来!皇城!他可进来了!
冼敬与祝缨是街坊,今天见她带了个人来,问道:“这什么人?”
“新来的主簿,赵振。见过冼詹事。”
赵振忙来拜见,冼敬道:“唔,相貌堂堂。”一语也就带过了,冼敬是知道祝缨的性子,护短,也就顺口夸一句。
祝缨问道:“余清泉呢?”
冼敬道:“在家读书呢,正好多动动脑子。”
“有些时候,跟脑子没关系,跟屁股有关系。”祝缨说。
“啧啧啧,粗俗。”
“切~”祝缨带着赵振,给禁军交代他。
祝缨与禁军极熟,情份也不错。以前还是面上好,现在又多了一点真心。
她审鲁王案,刺客砍了、谋逆的毒死了,唯禁军,就拿了周游及几个心腹去杀,其余士卒她都没有收押,抬一抬手,让禁军阮大将军自己处理,甚至没有与阮大将军争一下该谁管他们。
结案的时候,又为这些人说了几句话,说他们是听命于上官,而禁军的要求就是要听命于上官,所以士卒不该为逆案负主要责任。
最后这批人的命是保了下来。禁军都很感激她。
她把赵振托付给禁军,赵振一应文书俱全。李校尉看了看旁的祁泰,这位也混了个眼熟了,是个众所周知的泥人。怨不得明明有他,还要把赵振托给自己。
李校尉道:“大人放心,交给我了!保管把他们二位好好的给送到大理寺去!”
“交给左丞,他知道怎么办。”
“是。”
祝缨又嘱咐祁泰与赵振两句,让祁泰陪同赵振一起。
赵振土包子进城一般,看皇城哪哪儿都新鲜,禁军也不嘲笑他,给他办了手续,又带他去见左丞。
左丞道:“你就是赵振?”
赵振道:“是,正是下官。”
左丞道:“别太拘束了,到了大理寺,就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
又办交割,又带他认同僚,祁泰又让牛金帮赵振安顿下来。
左丞道:“奇怪,这会儿应该回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牛金也说说:“是呢,莫不是朝上有事?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打打打……打起来?”赵振说,朝上打架?简直不可想象啊!
左丞道:“少卿他们回来了,怎么不见咱们大人?”
祝、林、施三人非常好认,祝缨是紫衣,其他两个是朱衣,远远一看,俩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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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是被皇帝留下来了。
散朝之后,皇帝将她与丞相一起留了下来,祝缨猜了几种原因,等着皇帝发话。皇帝先与丞相说了一点国政,他没有提给次子封王的事,但是提到了要整顿一下纪律。丞相们也都同意了。
接着,皇帝说:“骆晟丁忧之后,鸿胪寺只有一个少卿,如何使得?须早日补上一个。卿等有何人可荐?”
刘松年不说话,一副已经休致了别烦我的样子,施鲲刚要开口,皇帝忽然问祝缨:“你是鸿胪寺出来的,你觉得呢?”
祝缨道:“鸿胪寺卿,国家重臣。”
“说人。”
“一则要干过实务且风评不错的,二则要品貌端方、礼仪周全外番面前可显□□风采,三则出身也要能说得过去。”
“那么谁呢?”
祝缨想了一下,道:“臣也只好说一些臣相处过的人,以臣之见,冷云或可胜任。”
王云鹤皱了皱眉头,旋即松开,这个人选,不上不下的,倒是比较好通过。
皇帝又问丞相,丞相们都说:“差强人意。”皇帝心里想是自己的女婿,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只得作罢。
鸿胪寺卿的人选定了,皇帝又问太常的人选,冼敬去东宫了,太常的位子也空了出来。施鲲推荐了一个人——鲁刺史。
鲁刺史在刺史这个位子上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干得还可以。
皇帝问鲁某的履历,施鲲也说了。皇帝不知道祝缨与鲁刺史那一段渊源,也没问祝缨,他问施鲲:“穆成周不合适吗?”
施鲲答道:“穆成周未谙实务,不妨从副职开始做起。”
皇帝勉强点头,又提出要让穆成周做吏部的侍郎。丞相们沉默了片刻,皇帝在座位上挪了挪身体,丞相们勉强同意了。
皇帝道:“那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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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她开了个简单的晨会,把赵振介绍给大家。然后就让各忙各的了。
赵振干劲十足,交割、洒扫屋子,与同僚拉关系。
落衙前,大家对他的观感都还不错,觉得他是个开朗诚实的人。又听说他是吉远府的,不少人“哦”了一声,就知道他的来历了。
第二天是休沐日,省得请假了,赵振当晚在祝府借宿一夜,第二天就开始搬家。搬完又去赵苏家拜访,下午去了会馆,与在那里的王小娘子订了几间房:“他们不认得大人在京城的住处,也没去过老宅,我想他们应该会找来的。”
王小娘子笑道:“要是长住,我可管不起,只住几天落脚,也不用你这些钱。都是乡亲,难道你付得这些房钱,我就付不得?”硬是不肯要。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余下的三人也陆续到了,都是先到会馆,再被王小娘子派人送信给祝缨和赵振。赵振接了人,先拜见祝缨,再由赵振带他们办手续、搬宿舍。这三个人比赵振的品级低些,都是评事。
安顿下来之后,祝缨选了个日子,在家里设宴,将所有原梧州在京为官的人都叫到家里来吃酒。连同苏喆、林风,府里大大地热闹了起来。
祝缨在大理寺里“自己人”越来越多,御史台也往借用的牢房里关了三个人进去。这三个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由这三人又牵扯出他们治下的属官一些贪渎、行贿的问题。
王大夫给祝缨抠了个县令的窟窿出来,姚尚书抬笔填上了顾同的名字。
赵振从赵苏那里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道:大人就是有安排的!
祝缨的府上,也经常有人在门房里守着了。梧州出来的这些人,不时会往府里去。赵苏跑得频繁些,给祝缨带了一些冷云与沈瑛的趣事,他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变多了些。
这一日,府上却又来了一个生人,拿着顾同的名帖来登门。
府上收了帖子,让他在门上等了半天。等到祝缨回来,没吃饭就先见了他。此人二十上来,官话里带着些口音,一身绸衣,看着衣食无忧的样子。
拜见时口称是“贡士卓珏”,原来,他是卢刺史州里选出来的贡士,籍贯是顾同治下的县。去年末到了京城,顾同想到他上京不容易,给了他名帖。
“顾大人说,可持名帖往会馆投宿。他们地面熟。又与晚生一张名帖,道遇到难事可以来求助于大人。本不欲劳烦大人的,不幸去年先帝驾崩,考试也没了,到得今春仍无音讯。”
祝缨道:“哦,确实,两场试都没了。你如今是在京城一面游学一面接着等呢?还是要谋出仕?”
“小子无状,便是求一官半职,也须再砥砺自身之后,才敢妄言。”
祝缨道:“那你不妨先住下,吏部一有选擢,我便知会你一声。保书荐书,我为你安排。”
卓珏大喜,拜倒在地:“多谢大人。”
吏部近期确实会有一些选擢,但不是广谕天下的。还是因为鲁王案,虽然“余者勿论”,但日常里谁是谁的人,周围人心里都是有数的。鲁王一倒,后台没了,好些人是被同僚清算的。此外还有几个胆子小的,为不连累家人而自裁了。人一死,账也就销了。
吏部得把这些缺给填了,但又没有明示天下,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有人知情。祝缨恰是一个知情者。
卓珏不久便拿着保书,去吏部参选。知情者少,他于是被选上了个从八品的小官。
没过多久,便有许多南方士子知道,京城有一位对南方有着深厚感情的祝大人,以前梧州干过的,愿意栽培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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