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一年多的逐月阁,他只来过为数不多的三次。
第一次,是阮娆进府的那一晚。
裴深半夜来找他,带来了馥梨醉,说是在府里看到了女贼进了逐月阁,从女贼手里抢的。
他鬼使神差的来了这里,发现了梨花树下虞婉埋着的暗格,也发现了一枚新掉落的银色耳坠。
他留着那枚耳坠,原本是想抓贼的,岂料那女贼再未出现过,他渐渐都要忘了这茬。
却不想,今日居然在阮娆的妆奁匣子里看到一只差不多的。
他查案向来有个习惯,搜集多条证据和线索,若没有相悖之处,才会定下论断。
如今也是一样。
他压下心底那些不断冒头的胡思乱想,推开了逐月阁书房的门,寻找答案。
书架上堆满了书,分门别类,井然有序,每一列书架上都有书目和序号,俨然一个小型的藏书阁。
他视线一寸寸扫过,发现那些书涉猎广泛,涵盖药理、膳食、经商、御下术,甚至还有兵器谱和锻造术,以及兵书阵法和武林秘籍。
他扫过那几本兵书和武林秘籍,这才恍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还是在新婚后不久,有一日他下值,发现她早等在院门外,脸上兴高采烈的,献宝似的捧着这几本书,说是淘了一上午才淘到的古籍孤本。
他当时怎么回应的?
好像一句话没说,进了清思筑,将她拒之门外。
她在门口站了半晌,这才默默掉头走了。
思绪中断,他靠着书架,闭了闭目。
那时他压根不懂情,也不懂人心。
如今他终于能体会,那种一腔热情被人浇灭的滋味。
对于虞婉……他确实欠她一句抱歉。
收回视线,他转而走到了书桌旁。
书桌上有两本没放回去的册子,边角磨损的厉害,显然是她常看的。
他掀开扫了一眼,却发现其中厚厚的那本记录着府里府外各类杂事,有裴家交往的各府关系人脉,宴请禁忌,也有府里诸多大事小情,人员调配,俨然一本事无巨细的管家账。
可见,她当初嫁入裴家,是真的操心诸事,以当家主母的身份来律己的。
这倒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那时候她嫁进来管了一阵子家,结果错误百出,下人怨声载道,他以为她别有用心,故意搅的裴家鸡犬不宁,于是请求祖母收回她的管家权,仍旧交给了二婶。
她当时倒是十分爽快,二话不说就交出了钥匙,一副本就不愿管的模样。
却不想,她暗地里,仍旧默默操心着府里各处……
他大受震撼,震撼之余,甚至隐隐生出一丝困惑。
难道他,当初真的错怪了她?
带着疑惑,他继续翻看另一本。
薄的这本是手稿册子,一开始都是些闺怨诗词。
他翻着翻着,脸色渐渐不对。
诗词不见了,满篇杂七竖八,写的都是他的名字——裴澈。
这是他幼年时候的名字,后来皇帝赐下璟珩二字,便再没人叫过。
除了虞婉。
十三岁他出师归来,与她再次相遇,她便一直追着他喊澈哥哥。
他当时不胜其烦。
因为裴澈这个名字,和他那些不愉快的幼年记忆关联太深,让他本能感到抗拒。
于是他愈发不想看见虞婉。
时间久了,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见了他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但他已然不喜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喜,不在意。
以至于后来,他见到她衣衫不整从别的男人房里出来,也从未想过去查清,或是当面对质。
因为不喜欢,所以不在意。
他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所以,阮娆说的托梦,难道是真的?
他当真误会了她?
书稿越往后,他的名字写的就越密集,花样也越多,隶书、楷书、狂草、篆体……
他竟不知,原来她对书法竟这般精通?
直至最后,满篇他的名字下面,写着一句话:
“落花尚有逐水意,明月何时照沟渠?”
字迹被什么洇开,一团团,有些模糊。
裴璟珩霎时瞳孔骤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虞婉,居然,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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