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其来的病疾,必然使得李二陛下必然陷入权衡难决的境地之中。
如若按照原定计划坚决易储,那么继任储君无论魏王亦或晋王,都不可能在他殡天之后彻底压制废太子,儿子们肯定为了皇位大打出手,自相残杀、兄弟阋墙,更会使得社稷残破、国运坠落。
除非他在殡天之前先一步赐死李承乾,并将现在的东宫一系彻底打散……
可是说到底,他之所以易储并非因为李承乾犯下了何等弥天大错,将之废黜已然师出无名,更何况予以鸩杀?
若当真那般,不仅有伤天和,更愧疚己心,将来百年之后归于九泉之下亦无法向长孙皇后交待……
犹豫便会拖延,或许东宫因此而获转机。
……
房俊呷着茶水,听着几位大儒纵谈局势、指点江山,兴奋之情颇有几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康慨豪迈。
但房俊也明白,所谓“书生造反,三年不成”,这些博古通今的读书人分析局势、剖析道理之时头头是道,可一旦让他们亲手施行,却往往是另外一回事……
几位大儒兴奋的谈论半晌口干舌燥,见房俊在一旁默声不语,陆德明忍不住蹙眉问道:“越国公可是有不同之见解?”
房俊忙道:“几位才智过人、见解精辟,在下受益匪浅。”
他最不耐烦跟读书人掰扯道理,这帮人的确学识不凡、博古通今,但往往执着倔犟,对于自己的理解坚信不疑,想要说服几无可能,一旦被缠上便摆脱不掉,很是麻烦。
总不能像当初折腾令狐德棻那般去折腾这几位,好歹现在算是同一阵线……
陆德明便转过头去,对李承乾道:“既然陛下会犹豫、权衡,那么以老夫之见,当联络朝中清流、天下儒者共同掀起一场‘护卫正统’之潮流,向天下告知宗祧承继之规则不可践踏,以此向陛下施压,迫使陛下打消废黜之心意。”
于志宁颔首附和:“元朗兄此言甚是,此时天下升平,官员治理地方共谱辉煌盛世,读书人的影响力比之军队更甚,只要天下读书人一同自持太子,形成浩浩荡荡之大势,便是陛下亦要避其锋芒。”
两位大儒兴致勃勃,这是他们所擅长的领域,一旦能够以此逼迫陛下放弃易储之念,保住东宫,那么必将使得自身之地位更上一层。
而不是之前一直沦为房俊、李靖等手握兵权之辈的附庸,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在一旁当看客……
虽然保住储位乃是东宫上下一致的利益,但其间由谁来掌握主动,区别还是很大的。
房俊在一边喝茶,对此不予置评。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更何况他也没信心能够争得赢这几位饱学之士,读书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本事太强,无论对错都能按照他们的心意找出合理的论证,辩之何益?
但他坚信兵权才是一切行动赖以成功之基石,没有兵权,单纯找一群读书人吵吵嚷嚷一番,就算掀起再大的风浪又能有什么样实质意义?
古往今来几千年,道理都掌握在刀把子里头,嘴炮全无用处……
李承乾被几位老师的兴奋激动所感染,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但是一扭头见到房俊在一侧缄默不语,瞬间冷静下来,询问道:“二郎有何意见?”
他也知道几位老师学问精深、博览群书,各个都是人中之杰,但论及实践能力,却远远及不上房俊这等务实之人……
房俊摇头道:“几位师傅之言,微臣觉得极有道理,不过此事微臣插不上手,还请诸位多多为太子殿下效力,在下则赶赴昆明池北大营,与卫公商议制定如何防备局势突变,做好应对之策。”
几个老儒虽然不堪大用,但这回总算没有乱出馊主意,能够在士林之中掀起拥护正统之风潮,即便不大可能迫使陛下改主意,起码也会使得天下人对东宫存在怜悯,这对于易储之后太子的处境即位重要。
况且此刻所谋皆是陛下病重之时的应对,可李二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固然一时嗑大了出现肌体病患,可到底不至于伤及性命。
只要李二陛下没有在数日之内骤然驾崩,待到身体病愈,自可从容面对易储之事,仅凭一些读书人喧嚣鼓噪,岂能影响到李二陛下这等雄主之决断?
所以他并不上心,无可无不可。
李承乾明白了房俊的意思,马上醒悟过来,自己的确因为父皇的病情而生出妄想了……
赶紧对几位老师道:“父皇易储之心甚坚,几无可能更改,孤也不贪图坐稳这储君之位。只希望诸位师傅能够掀起舆论,确保孤在被废之后能够自保,如 自保,如此足矣。至于储位,早已不存奢望,万不可使得局势鼓噪反而激起父皇怒气,则弄巧反拙。”
几位大儒脸色不大好看,他们就不信承平年景之时,李二陛下会无视士林之中无数读书人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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